老人上了年纪,总归就这么点念想。
萧若垂眼,低低地应了一声。
出宫时,萧若见到了周棠玉。
他立在仪仗最前方,身着暗锻曳撒,腰间玉带莹润生光。虽是内宦之身,却不见半分佝偻,反而身长挺拔,眉眼深秀,通身气度倒比六部堂官更显风骨。
太后向来不待见御前的人,只当未见,扶着贞云的手径自上了轿辇。
萧若回首时,周棠玉命人牵来一匹红棕骏马,颈间红玉璎珞叮当作响,鞍鞯上珠玉生辉,显是精心装扮过的。
“小郎君骑这匹罢。”
周棠玉唇角含笑:“云中寺距宫城二十余里,您那匹老马,怕是还没跑到就累死了。”
“看来厂公对我的东西格外上心。”萧若翻身上马,“我的旧衣,何时能物归原主?”
周棠玉只是笑,眼尾弧度如三月柳:“小郎君不如唤棠玉罢。像往常那样,好么。”
萧若少时和谢承昀、太子等人同在宫中进学,周棠玉那时还未入司礼监,在内学堂侍书,日日为他们研墨铺纸。
萧若说:“岂敢僭越。”
周棠玉压低声音:“我这性命是陛下的,你我都不过是陛下掌中的棋子罢了。既然同在棋局,又为什么不能互相取暖呢?”
他将取暖二字压得极轻。
“嗯?”
萧若佯作未听清,眸色清凌。
周棠玉凝视片刻,收敛笑意,话锋陡转:“李三郎死了。”
萧若听之,神色未动:“厂公把守天都阴阳关,死个人也算稀奇么?”
“是那日城门外,敕令你当众解衣之人。”周棠玉仔细地端详着他,柔声说,“死时衣不蔽体,嘴唇发紫,是活生生冻死的。”
萧若握缰的手一紧:“是你?”
“真是可惜。”周棠玉轻叹一声,“我也想亲手为小郎君出这口恶气,可惜晚了一步。”
萧若冷眼道:“不知道是晚去一步,还是黄雀在后?”
“小郎君怎么处处挖坑设防。”周棠玉笑了,“纵使如此,我也心甘情愿跳进去。”
“甜言蜜语说太多,哪天自己当了真,”萧若收紧缰绳,唇角勾起讥诮,“就得不偿失了。”
话音未落,胯下骏马长嘶一声,雪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转眼间,便将周棠玉甩在身后。
周棠玉凝望着萧若的背影,红珮玎珰,晃得他眯起双眼。
云中寺位于城郊仙云山南麓,朱甍碧瓦,香火旺盛,无论是皇家贵族还是老百姓,都可前去祭拜。
正月初九,太后仪仗出行,堪称天都年节盛事。太后为人仁慈,沿途布施米粮,百姓们夹道祈福,齐呼太后千岁。
仪仗之中,萧若格外引人注目。
他本就生得极其显眼,所过之处,百姓纷纷噤声侧目,待马匹远去才敢交头接耳。
此般人物,莫不是哪位王侯家的玉郎?
这时,人群中有人惊呼:“这是不是那个萧家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