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人心中正烦闷不堪，听见有人打扰，下意识便要斥骂，抬眼却见是萧若。
萧若一身青衫银带，揣着雪色绒袖，静立案前，“这样审他，是审不出东西的。”
当年，齐泰宁中进士的金榜，正是萧文勘亲手书写。因而，齐泰宁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使得他不由得静下心，听萧若讲话。
齐泰宁道：“此话怎讲？”
“当日御前，薛杉供词中既已咬定了章阁老，今日若当堂翻供，岂非欺君？”萧若说，“晚生想私下与他一谈，望大人允准。”
“这？”
萧若递来一封手书，上头是萧若昨日下午整理的淮中卷宗条陈，笔锋锐利，言辞更是简洁不加矫饰。
和他当年春风得意时擅长的华丽骈文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方才堂上，钱大人一心将事态往西曙人命上去引，意在混淆视听。”萧若将手指压在纸面，“但齐大人的事任，重点并不在此，而在淮中。”
齐泰宁心下一动，抬起头，正对上萧若那双黑沉冷静的眼睛。
“大人难道不想知道，薛杉为何非要拖章阁老下水么？”
齐泰宁沉吟片刻，肃然道：“走。”
齐泰宁屏退左右，只带着两名心腹狱官，引萧若深入阴暗的狱廊。
狱中湿冷，灯影昏晦，弥漫着一股霉苔与血腥交杂的沉重味道。
萧若缓步踏入牢房，并未靠近，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瓷碗。
薛杉却已经看到了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警惕的困兽。
那日，萧若将软剑引入胸膛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剑尖刺破皮肉的闷响，血迹快速洇透削薄的肩背。
真狠，不要命。
两人一坐一站，沉默地相互对视。萧若目光扫过对方狼狈的身形。
“薛杉。”
萧若缓缓踏过乱草，半蹲在薛杉面前。那件囚衣不知被多少死囚穿过，早已污秽不堪。萧若伸出洁白的手指，攥住衣领向下一扯。
薛杉躲闪不及，上半身的青淤在萧若面前无所遁形。他瑟缩着重新拢紧衣服，遮住数处深浅不一的牙印、鞭痕、烫伤。
有的深甚及骨，并不是近两日的新痕。
它们藏在领口深处，从不示人。但是那日薛杉在云中寺刺杀萧若，却从衣领口露出端倪。
说不上刻意，也绝非全然无意。
“你那日想告诉我，李三虐待你。是吗？”
狱房没有窗，只有极高处一个手腕粗细的通风口，炽白的光从中射入，照得萧若的眼瞳宛如浅色琉璃，清透分明。
“所以，你不可能为他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