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程度的痛楚,他能忍着不凄厉哀嚎,她倒是有些理解为什么人人都说小谢相公是不折不扣大丈夫了。
可他终究是鬼门关上走一趟,再坚忍的人病中也会脆弱三分,何况谢松仪一看就是那种擎剑刺蛟,骨生傲气,万难不屈膝的人。
人不一定有尊严才能活,但对于罹患绝症的人来说,没了尊严,会击碎灵魂外最后一层盔甲,让他失去挣扎求生的勇气。
他神志未清便罢,如今清醒过来,恐怕很难忍受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吧?
苏盏玉思及此,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起码谢松仪此刻是她的病人。
既入杏林,入医道,首要的就是对所有患病之人一视同仁,无论贫富,不看美丑,不分善恶,心无喜怒,方不愧对生死性命之托。
苏盏玉为他按揉推拿了一番以缓解肌肉痉挛后的抽痛,轻声向身后众人道:“诸位叔伯婶娘,还有婆母祖父,谢大人已经无碍了,咱们还是出去吧,好让他也静一静心,利于养病。”
谢太傅只沉吟片刻便率先出门,迈步出门前望过来的那一眼十分复杂。
喜怒哀乐似乎全在这一眼里,又带着些伤怀和歉意,苏盏玉看不大明白,只抿唇颔首,“玉奴恭送祖父。”
谢夫人虽然忧心如焚但还还是选择听从医者的话,“好媳妇,辛苦你了,素日听闻你喜酒爱棋,待鹤麟病好,母亲便为你挖了院中陈酿庆功如何?”
谢夫人真情流露,苏盏玉自然恭敬领受,“那玉奴这里先谢过婆母割爱了。”
谢夫人见她不骄不躁,进退得宜,更不知如何疼她才好,当场从头上抽出两枚簪子,亲手簪带在她头上。
其中一枚金豹玛瑙猫眼扇面花簪是她常年戴在头上的,据说是波斯朝贡,天后赏赐,一狼一豹,长公主与她各得一枚。
苏盏玉惊讶,推辞道:“这豹簪太过贵重,玉奴万不敢收。”
谢夫人却拍拍她的手,笑容慈爱:“贵重的并非簪子,而是天后爱重,如今我将这簪子予你,便是将这爱重和福气都传给你,女儿家还是打扮起来的好,尤其是玉奴生得这般好颜色,光是瞧着就养眼悦心!”
苏盏玉感动之余,不由得啧啧叹喂,不愧是世家主母,这话说的也太让人熨贴了。
她行礼谢过,谢夫人心满意足的走了。
这二位一走,其他人自然也没有留下来必要,说些恭维她的话就离开了。
苏盏玉揉了揉太阳穴,产生应付这群人比救谢松仪一命还累的错觉。
刚要收拾药箱关门出去,沙哑干涩的声音响起:“去哪里?”
苏盏玉脚步一顿,犹豫片刻后开口:“料想你应当不愿……”被人瞧见。
谢松仪低低的咳了声,“夫妻一体同心,玉娘又救我性命。”
而后竟反过来问她:“有何不愿?”
苏盏玉:“……”行吧,你生着病不跟你一般计较。
“还痛的厉害吗?”
苏盏玉终于倒出空洗了洗面上干涸的血渍,抬眼见谢松仪满身满脸都是血,定定地看着自己。
她将巾帕递过去,神情淡淡解释:“擦擦吧,你现在不宜沐浴,将就几日,待外伤好后便可用药浴解乏了。”
谢松仪见她神色冷淡,没说什么,接过巾帕缓慢而又艰难地擦拭身体。
他这么听话,苏盏玉都奇了,她还以为这人又会说什么“你帮我擦”之类的浑话。
但没有,整整一天,谢松仪沉默得可怕。
反常到苏盏玉怀疑自己下的虎狼药是不是把小谢相公给毒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