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簇毕竟是舍不得这样一把好刀。
可他同时也在防着她,因为她们血液里效忠的,只是魔界尊主,不是随随便便哪个魔。至于谁当尊主无所谓,魔印才是驱动她们的钥匙。
十八年前,太簇和魔族元老院大祭司来此,将汇集了斩苍魂体的结魄灯交于她手上时,同时带来的,还有属于斩苍的魔印。
现在这个魔印,挂在太簇的腰上。
“族长不必如此害怕,”太簇慢悠悠地靠上椅背,嘴角的笑意堪称温和,“起来说话吧。”
贺兰舒硬着头皮站起身来,刚在他西边的下首坐下,便听见他问道:“他的衣物可还留着?”
“不曾动过。”
“那么,全收拾了,交给我吧,”太簇说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是。”
贺兰舒没有多问,谨守棋子的本分,将太簇的要求吩咐下去。
独属于贺兰宵的院子里,种满了桃树,深秋时节枝干光秃秃的,掉落的叶子被人尽职地打扫干净,呈现出深秋该有的萧索感。
但他来时恰好是春天。
彼时贺兰舒刚继任族长之位,她从太簇手里接过斩苍的魂体时,表情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毕竟,斩苍被樱招一剑斩杀在琅琊台之事,整个修真界尽人皆知。一死一伤的结局,看客们自然喜闻乐见,但对于知情人士来讲未免太过唏嘘。
樱招沉睡至今,丝毫未见醒来的迹象,而斩苍……不知道魔界用了什么办法将他的魂体收集起来,聚魂之后又有什么谋划。
“他在魔界无法聚魂,放在你这里好生看护着吧。”太簇那时的表情亦是十分温和,和传言中与斩苍情同兄弟的形象出入不大。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魔尊是魂身一体,只要能聚魂,任何事物都可以让他重塑躯体。”说话的是与太簇一同前来的元老院大祭司虚昴,一个长着狐狸眼,长相偏阴柔的魔,总是笑嘻嘻一副十分温柔的模样。
但魔族大祭司究竟是个怎样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贺兰舒也是有所耳闻的。
他二位带着斩苍的魔印过来,看似好商量地与她说着话,实际上根本不容她拒绝。她敛着眉将此事应承下来,住进了贺兰氏位于山间的别院,尽职尽责地喂以各种灵药来滋养斩苍的魂体。
贺兰氏的府邸原本就是魔族在人界的据点之一,太簇与虚昴二人在此盘桓了将近一个月,别院中人人战战兢兢,如临大敌。
几度天晴落雨,一个红绽雨肥天,满院开得正好的桃花突然应风而动,别院周遭的万顷桃枝顷刻间便被扫**了个干净,只剩下光秃秃地枝干立在远处。片片飞花似粉雪般汇集在一起,朝着天空直冲而上,铺出一道绚丽的空中花海。
鸟雀惊飞间,四周草木杀意逼人。
太簇及时布下一道结界,以免这般异象引来过路修士,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那道遮天蔽日的花海在空中盘旋了几圈,突然安静下来。熠熠火光自花海中钻出,高空中火舌飞舞,一团一团的天火朝着地面坠落。
虚昴正欲驱动咒语将那团团天火兜住,却发现火焰在落地前便自行寂灭了。
不会焚毁物品吗?他站在原地,伸手将手掌摊开。火焰落于掌心时,却愈烧愈旺,呈现出真实的灼烧感。虚昴吃痛般惊呼一声,立马施了道术法将火焰浇灭。
寄希望于无人看见显然是痴心妄想,他听到了在一旁站着的太簇发出的一声轻嗤,其余贺兰氏的族人皆将头低垂着,像是要埋进胸口。
算他们识相,捡回一条命。
虚昴将心中涌出的杀意压回去,看着被烧出肉味的手,愣了好一会儿神。
粉白的花瓣在空中焚尽时,几近枯萎的桃树下突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贺兰舒急忙跑过去,捧着早已准备好的包巾将其裹住。恢复了平静的春风悠悠地吹到脸上,空气中满是馥郁的花香。
第一次抱新生儿,她的动作还很不熟练,幸好婴儿形态的斩苍在刚刚一声啼哭后变得安静异常,只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世界。
那两个位高权重的魔族走上前来,她立马伸出双手想将人递过去,却无一人接手,她只好悻悻地将人抱回臂弯。
虚昴好奇地探头将斩苍瞧了又瞧,突然笑着说道:“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可真脆弱,两根手指就能捏死的那种。”
贺兰舒正心惊肉跳着,却又听见他转向太簇,问道:“你不抱一抱吗?”
悬在空中的手迟迟没有落下,半晌,太簇淡淡地笑了一声,将手收回,转而从袖中掏出一瓶丹药,对着贺兰舒嘱咐道:“这是克制魔气的丹药,你记得定期让他服用,炼制之法亦在丹药瓶里。”
“这么小的孩子,吞不了丹药。”贺兰舒身边的嬷嬷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