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落在玉盘上,冷静得不带任何人间烟火气。那不是询问,而是确认。
林简心脏狂跳,几乎要脱口而出“你是谁?”,但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视下,她发现自己连点头都变得无比艰难。
男人没有等待她的回应,他的视线转向那本仍在起伏的《星象溯源》。“带上它。”他命令道,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说“请递给我那支笔”。
“跟我来。你的入职测试提前了。”
入职测试?提前?林简的大脑一片混乱。在这种超自然现象面前,测试?
“可是规则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微弱。
男人终于将目光完全转向她,那眼神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冰冷。“规则,”他淡淡地打断,语速平稳无波,“是用来应对普通情况的。”
他微微停顿了一瞬,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然后说出了那句足以颠覆林简整个世界的话:
“我们刚丢失了‘恐惧’。”
恐惧……丢了?林简茫然地重复着这个抽象的词语,无法理解其背后的含义。是某种实验动物?还是……档案编号?
然而,她的身体却先于混乱的意识做出了反应。她几乎是本能地,踮起脚,伸手去够那本《星象溯源》。指尖触碰到书封的瞬间,那温热的、如同生命体般的律动感更清晰地传来。与此同时,厚重的书页再次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开了。
这一次,林简看得更加真切。书页间,那些古老的星辰图谱不再是静止的插画。金色的星点仿佛拥有了生命,沿着玄奥的轨迹缓缓流淌、旋转,星云舒卷,构成一幅深邃而动态的微型宇宙。一股远比之前清晰的暖流,温和却坚定地顺着指尖涌入,流遍四肢百骸。不烫,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亲和感,仿佛迷失的游子终于听到了故乡的呼唤。
在这一刻,所有的困惑和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一种超越了逻辑理解的认知,如同破晓的阳光,骤然照亮了她的意识——
这座城市记忆档案馆,这些看似普通的书架和书籍,它们所承载的,从来就不是冰冷的、死去的知识。
它们是一座无比宏伟的、无形的监狱。关押在此的,是知识背后所凝聚的、被人类集体意识所孕育出的,拥有扭曲现实力量的概念本身。是故事里沉睡的灵魂,是传说中咆哮的意志,是情绪沉淀出的、活着的实体!
而这本《星象溯源》,这个流淌着星海的活体概念,正在用一种无声的语言告诉她——它选择了她。
男人——秦深,已经转身,再次走向那片他来时带来的、尚未完全平复的光影涟漪。他没有回头确认林简是否跟上,仿佛笃定她别无选择。
林简深吸了一口气,将怀中这本沉重而温热的“书”紧紧抱住。皮革、古老尘埃、还有那浩瀚星辰运转的神秘气息交织在一起,涌入她的鼻腔。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面逐渐恢复死寂、仿佛刚才一切只是集体幻觉的书架墙,然后迈开脚步,不再有任何犹豫,坚定地跟上了秦深的背影,一步踏入了那片未知的、流淌着星光的光影之中。
将她过去二十多年所认知的、平凡的世界,彻底留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