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的寒芒在千代绝望的瞳孔中急速放大,她甚至能感受到金属逼近时带来的寒意,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触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她能清晰地看到千鹤因嫉恨而扭曲的美丽脸庞,看到李妈妈和婆子们脸上那混合着恐惧与一丝隐秘快意的神情,看到井沿上墨绿色的苔藓在冬日惨淡光线下泛着的湿滑光泽。
“看你没了这张脸,还怎么勾引人!”千鹤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是破碎的瓷器刮过石板。
千代闭上了眼睛。母亲,女儿不孝,终究没能查明您的死因,就要这样屈辱地离去……
就在她准备迎接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时——
“住手。”
一道清冷的女声不高不低地响起,没有呵斥,没有怒意,甚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斋藤千鹤握着金簪的手硬生生僵在半空,那尖锐的簪尖距离千代的脸颊仅有一指之遥。
千鹤惊愕地回头,脸上狰狞的表情尚未完全褪去,混合着惊疑不定。
只见月亮门前不知何时立着一道纤细挺拔的身影。
那人并未着繁复累赘的十二单宫装,只一袭简单的月白常服,外罩银灰色狐裘,墨发用一根素玉簪松松挽起,全身上下并无过多饰物,却自有一股慑人威仪。
她身后只跟着两名低眉顺目的侍女,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与这府中仆役的喧嚣截然不同。
千鹤瞳孔骤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慌忙松开千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那支价值不菲的金簪掉落在地也顾不上去捡,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发颤:
“参、参见内亲王殿下!不知殿下驾临,臣女……臣女失仪,万望殿下恕罪!”她伏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青石板,身子抖得厉害,早没有了刚才的威风。
千代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刚刚理顺呼吸,就看到自己的嫡姐趴在地上抖的厉害。她心里忍不住笑了。
如月心音并未立刻叫她起身,目光先是淡淡扫过瘫软在地、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千代,那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件物品,又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最后,她的目光才落在跪伏于地的千鹤身上。
“这是在做什么?”
她问得随意,语调平缓,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近乎行凶的场面不过是小姑娘间的玩闹。
千鹤心脏狂跳,强自镇定,却依旧掩不住声音里的慌乱:
“回、回殿下,这丫头是府中庶女,生性顽劣,不懂规矩,冲撞了臣女,臣女……臣女正在教导她,让她谨守本分……”
“教导?”心音轻轻打断她,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她缓步向前,狐裘的下摆曳过地面,未曾沾染半分尘埃,最终停在那支掉落在地的金簪旁,用鞋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那闪着寒光的凶器,
“用金簪教导规矩?”
她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千鹤身上,唇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丞相府的规矩,倒是别致。”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千鹤如坠冰窟,浑身发冷,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臣女……臣女一时情急……”
心音却不再理会她,她径直走到千代面前,毫无顾忌那井边的污秽和千代浑身的湿漉,竟蹲下了身,与瘫坐在地的千代平视。
四目相对,千代在那双清冷剔透如同琉璃的眸子里,清晰地看见了自己此刻狼狈不堪的倒影——头发凌乱,衣衫尽湿,脸颊上还带着水珠和一丝血痕,像一只被暴雨打落泥泞、奄奄一息的雀鸟。
“疼吗?”心音看着她脸上那道细小的划痕,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地问道。
千代抿紧苍白干裂的唇,下意识地轻轻摇头。
疼?身体的疼痛或许可以忍受,但那种尊严被践踏、生命被轻贱的屈辱和绝望,又岂是“疼”字可以概括?
“倒是倔强。”
心音微微挑眉,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她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指尖带着凉意,轻轻拂过千代脸上那道被井沿或是簪尖划破的伤痕,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
“叫什么名字?”
她问。
“……斋藤千代。”
千代低声回答,声音因寒冷和方才的窒息而有些沙哑。公主的靠近带来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但那指尖冰凉的触感,又奇异地让她混乱惊惶的心绪有了一丝诡异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