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苑留在归尘宗的最初，苏文彦只是让人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并未过多干涉。他想着这孩子身世可怜，养到能自理便好，却没料到，这小小的身影竟成了自己甩不掉的影子。
阿苑的目光似乎永远锁在苏文彦身上。苏文彦去演武场，他就蹲在角落，睁着黑沉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苏文彦处理宗门事务，他就安静地站在殿外，哪怕一站就是大半天，也毫无怨言。
苏文彦闭门冥想时，会将自己关在静室里。起初阿苑还会乖乖在门外等着，可等得久了，肚子饿了，就开始趴在门上哀嚎：“漂亮哥哥，不要阿苑了吗？阿苑饿死了！哥哥快出来呀！”声音带着刻意的委屈，却又透着真切的恐慌，吵得苏文彦根本无法静心。无奈之下，他只能缩短冥想时间，出来给这小祖宗找吃的。
若是苏文彦外出交流或处理宗门事务，阿苑更是如临大敌。他看着苏文彦御剑升空，小小的身影在后面拼命追赶，跑着跑着就被远远甩开。可他不死心，凭着记忆里苏文彦消失的方向，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他跑丢过很多次。有一回，苏文彦从邻宗回来，发现阿苑不见了，派人四处寻找，最后在一处断崖边找到了他。那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崖边，望着远方，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身上沾了不少泥土，饿得浑身发抖。还有一次，在荒郊野岭找到他时，他已经饿晕过去，小脸惨白，嘴唇干裂，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根从苏文彦衣摆上扯下来的丝线。
次数多了，苏文彦实在没法，只能走到哪里都带着他。宗门会议、外出交流，身边总跟着个寸步不离的小尾巴，归尘宗上下渐渐都习惯了。苏文彦甚至在自己的寝殿里，给阿苑安置了一张小小的床榻，铺着柔软的被褥。
可阿苑从不安分待在自己的床上。每每苏文彦半夜醒来，总能看到那一团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床边，或是直接躺在冰冷的地上。他那只健全的右手，总会死死攥着苏文彦的衣角、衣摆或是裤脚，仿佛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苏文彦看着他熟睡时依旧紧绷的眉头，感受着衣角传来的微弱力道，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呢喃：“算我欠你的。”他俯身将人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身边，盖好被子。日子久了，阿苑那张专属的小床，便彻底闲置了，落了薄薄一层灰。
宗门上下都看在眼里，没人敢多问，却都心知肚明，宗主对这捡回来的小乞丐格外特殊。有人猜测阿苑是苏文彦的远亲，也有人说两人定有不为人知的渊源，唯有苏文彦自己清楚，这份特殊，一半是因为那个与沈云苑重合的名字和眉眼，一半是被这孩子骨子里的执拗与依赖，缠得没了办法。
而阿苑的心思简单得很。起初跟着苏文彦，是因为这个漂亮哥哥给了他热乎的饭、干净的衣服，还把他带到了这么漂亮的大房子里——这里的人都听漂亮哥哥的话，没人打他，没人骂他，他从未拥有过这样的安稳，自然怕弄丢这唯一的依靠。
苏文彦关门，他就守在门口，装可怜哀嚎，是怕门里的人再也不出来；苏文彦御剑离开，他就顺着方向一路找，是坚信只要不放弃，总能找到。后来，苏文彦不仅让他吃饱穿暖，还请宗门最好的医师为他治疗身上的旧疾和那只残破的手，那些常年积累的病痛，在两年悉心照料下渐渐痊愈，只剩手腕处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阿苑也长了些个子，不再是当初那副瘦小干瘪的模样，皮肤变得白嫩，眉眼间的清秀愈发明显，只是那粘人的性子半点没改。他越来越怕，怕这一切只是一场美梦，怕哪天漂亮哥哥会突然飞走，把他重新丢回那个食不果腹、任人欺凌的日子里。
所以他愈发粘人，苏文彦走一步，他跟一步，哪怕苏文彦只是转身去倒杯水，他也会立刻跟上去，小手紧紧牵着对方的衣摆，仿佛这样就能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
苏文彦看着身边这个越来越白嫩，却也越来越粘人的小身影，无奈之余，心中也渐渐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柔软。他抬手揉了揉阿苑的头发，轻声道：“放心，不会丢了你。”
阿苑抬起头，看着苏文彦温和的眉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只健全的手，攥得更紧了。他不知道，这份看似简单的依赖，早已将他与苏文彦，与几百年前那段尘封的过往，缠得愈发紧密，而属于他的修行之路，也即将在这份陪伴中，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