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彦曾试过将阿苑托付给宗门长老教导修行。长老们见这孩子眉眼清秀,又得宗主特殊对待,自然倾囊相授。可阿苑只有在苏文彦站在一旁时,才会乖乖盘膝打坐,小手笨拙地模仿着运气的姿势,眼神却总像黏了糖似的,时不时往苏文彦方向瞟,生怕一眨眼,身边的人就不见了。
一旦苏文彦转身要走,前一秒还安分的小身影立刻就变了样。眼泪鼻涕糊满脸,不管不顾地从蒲团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追上去,死死抱住苏文彦的腿,哽咽着喊:“漂亮哥哥别走!阿苑听话!阿苑好好学!”那模样可怜又执拗,长老们劝也劝不住,只能无奈地看向苏文彦。
次数多了,苏文彦也没了办法,只能叹着气把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归尘宗主的修行功法高深玄妙,阿苑虽灵根奇佳,却因少了一魄,悟性远不如常人,常常苏文彦讲了数遍的要领,他依旧一脸茫然,手指捏着法诀,半天也运转不出半分灵韵。
可这孩子胜在勤勉。他知道苏文彦没把他丢开,已是天大的恩赐,更怕自己学不好,漂亮哥哥就会失去耐心。所以哪怕听不懂,他也会睁着黑沉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记下来,反复琢磨;苏文彦示范一次,他就跟着练十次、百次,直到动作标准为止。掌心练出了薄茧,额头上渗满了汗珠,也只是用袖子胡乱擦一把,继续跟着苏文彦的指引运气。
苏文彦看着他这副吃力却不肯放弃的模样,心中既有不忍,又有几分欣慰。他放缓了语速,一遍遍拆解功法,耐心地纠正他的姿势,指尖偶尔落在他的眉心,渡入一丝温和的灵韵,帮他疏通滞涩的经脉。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苑虽进步缓慢,却也渐渐能引气入体,周身萦绕起微弱的灵韵。他的个子又长高了些,皮肤白皙,眉眼间的青涩褪去几分,愈发显出与当年沈云苑相似的轮廓,只是那粘人的性子,比从前更甚。苏文彦处理宗门事务时,他就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安安静静地打坐;苏文彦休息时,他就依偎在身边,小手依旧习惯性地攥着他的衣摆,仿佛这样就能安心。
近期,便是苏文彦与几位老友十年一聚的日子。当年他们各自有所成就后,便约好每十年聚首一次,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卸下宗门长老、宗主的身份,做一天凡人,像当初未踏上修仙之路前那样,把酒言欢,畅谈过往。
这几位老友,便是如今声名赫赫的望溪阁阁主陆景行、崆峒派长老林昭、挽星宗宗主秦越与苏婉娘夫妇。他们皆是当年的天之骄子,如今在修仙界各自占据一席之地,情谊却从未因岁月流转而淡化。
苏文彦收拾行装时,阿苑就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一会儿帮着递东西,一会儿踮着脚尖张望,生怕苏文彦偷偷丢下他。苏文彦看着他警惕的小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带你一起去。”
阿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黑沉沉的眸子里满是惊喜,连忙点头:“好!阿苑跟漂亮哥哥一起去!”
苏文彦心中暗笑,也有些好奇。这十年一聚,向来只有他们几人,如今多了个粘人的小尾巴,不知道陆景行他们看到阿苑,会是何种反应。尤其是陆景行,当年沈云苑那句迟来的道歉,终究是他心中的一道坎。如今见到这个与沈云苑同名、眉眼相似,又被自己这般特殊对待的孩子,他会想起些什么呢?
出发那日,苏文彦御剑升空,阿苑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小脸兴奋得通红。风声在耳边呼啸,下方的山川河流飞速后退,阿苑睁着好奇的眼睛,四处张望,却始终没松开攥着苏文彦衣摆的手。
他不知道这场聚首意味着什么,也不认识苏文彦的那些老友。他只知道,只要跟在漂亮哥哥身边,就有热乎的饭吃,有安稳的地方住,不会被抛弃。
而苏文彦望着身边兴奋的小身影,心中感慨万千。这场跨越百年的情谊之聚,因这孩子的到来,注定会添上不一样的色彩。而几百年前那段尘封的过往,或许也会在这场聚首中,泛起新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