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雾山的云雾似乎永远散不尽,缠缠绕绕地裹着净魂泉,也裹着阿苑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孤独。他十岁来这云隐宗,如今已是第七个年头,除了偶尔溜下山镇的短暂时光,大半辈子都困在这片竹林与泉水之间。
他所知的世界,是苏文彦每月带来的归尘宗趣事,是师哥师姐们口中的江湖传闻,是捻云偶尔提及的过往碎片。师哥师姐们每日会来陪他说话、讲本子,却总有自己的修炼与宗门事务要忙;苏文彦每月雷打不动来陪他一天,带来他最爱的桂花糕,听他絮叨近况,可相聚总是短暂,日落时分便要匆匆离去。
七年光阴,朝夕相处下来,他竟与捻云最是亲近。
近来这份孤独愈发浓烈,阿苑便总缠着捻云。捻云修炼时,他就坐在一旁抠青石;捻云整理草药时,他就蹲在旁边嘀嘀咕咕抱怨:“都怪你,把我抓来这里,又不陪我玩,天天就知道打坐、弄草药,无聊死了!”
他缠着捻云的时间越来越长,从净魂泉到竹林,从流萤花海到清潭边,几乎成了捻云的小尾巴。偶尔看着捻云说话时微动的嘴唇,他会突然大大咧咧地冒出一句:“臭老头,我好像做梦亲过你,软乎乎的,跟话本子里写的一样!”
这话总是让捻云动作一顿,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却从不接话,只淡淡道:“少听那些乱七八糟的本子。”
阿苑也不气馁,依旧缠着他追问:“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呆十年啊?十个月不行吗?或者二十年也成啊!”他掰着手指算,“还有三年呢,好长啊。”
“净魂泉的灵气需十年方能彻底涤荡邪祟,少一日都不行。”捻云的回答永远一成不变。
“那十年后,你不会赶我走吧?”阿苑又问,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我回去归尘宗,你会不会就不想我了?”
捻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柔和,声音依旧平淡:“不会。”
“那就好。”阿苑松了口气,又凑近了些,几乎要贴到捻云身边,“说实话,我现在觉得这里也没那么讨厌了。要是十年后真离开,我肯定会想念你的,还会想念流萤花,想念清潭,想念师哥师姐们讲的话本子。”
他说得坦诚,语气里满是孩子气的依赖。七年时光,这里早已不是单纯的“净化之地”,而是有了牵挂的“家”,而捻云,也早已从最初那个“白头发坏人”,变成了他最亲近的人。
捻云沉默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草药,心里五味杂陈。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从最初那个浑身是刺、怯生生的孩子,长成如今挺拔清俊、敢说敢闹的模样,七年朝夕相处,这份守护早已超出了对故人残魂的弥补,变成了刻入心底的牵挂。
“臭老头,你会不会想念我啊?”阿苑见他不说话,又追问了一句,语气带着几分期待。
捻云抬眼,对上他澄澈的目光,沉默了片刻,轻轻点头:“会。”
得到肯定的回答,阿苑立刻喜笑颜开,原地蹦了蹦:“那我以后可以经常来看你吗?或者你去归尘宗看我也行!漂亮哥哥肯定很欢迎你!”
“好。”捻云应下,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竹林洒下来,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阿苑还在絮絮叨叨地规划着十年后的日子,说要带捻云去吃归尘宗后山的野果,去看漂亮哥哥种的桂花,去听山下更精彩的话本子。
捻云静静听着,偶尔应一声,眼底的清寂渐渐被暖意填满。他知道,阿苑的孤独,源于长久的陪伴缺失;他的依赖,源于七年的朝夕相守。而他能做的,便是在这剩下的三年里,多陪他一些,让这份孤独少一些,让这份牵挂,能成为他未来路上最温暖的底色。
云雾渐渐聚拢,包裹着净魂泉边的两人,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清香与少年人的絮语。三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这份跨越百年的缘分,沉淀成最温柔的约定。而阿苑不知道的是,捻云早已在心里许下承诺,无论十年后如何,他都会护他一世安稳,如这七年一般,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