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杏被发卖一事,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尚书府。下人们私下议论纷纷,言语间充满了对大小姐突然转变的惊异与敬畏。往日那个温和甚至有些寡断的嫡女形象,被一个手段凌厉、目光如炬的新形象所取代。
“听说了吗?澜意阁那个小杏,直接被大小姐捆了发卖出去了!”
“可不是嘛!搜出了好多银钱首饰,据说还有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呢……”
“并蒂莲?那不是二小姐最喜欢的……”
“嘘!慎言!不想活了?如今这位大小姐,眼睛毒着呢!”
“看来这府里的天,要变一变了……”
诸如此类的窃窃私语,在府中各角落悄然流传。投向澜意阁的目光,多了许多谨慎与探究。
谢知澜对此心知肚明,却并不在意。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雷霆手段,方能立威。唯有让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看清她的决心与能力,才能在这内宅之中,撕开一道口子。
她深知,拔除一个小杏,不过是斩断了柳姨娘母女伸过来的最微不足道的一只触手。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而谢清漪,绝不会甘心吃下这个哑巴亏。
果然,午后时分,谢清漪便再次来到了澜意阁。
这一次,她并非独自前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一人捧着个锦盒,一人端着个红漆托盘,上面放着一盅炖品。
“姐姐。”谢清漪人未至,声先到,语气依旧是那副甜美柔婉的调子,仿佛晨间在荣禧堂那片刻的尴尬从未发生。她今日换了一身水绿色的衣裙,衬得肌肤愈发白皙,眉眼弯弯,笑容无懈可击。
谢知澜正坐在窗下看书,闻声并未起身,只抬了抬眼,目光掠过她身后丫鬟手中的东西,淡淡道:“妹妹来了,坐。”
疏离的态度显而易见。
谢清漪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又漾开,自顾自地在谢知澜对面的绣墩上坐下,关切道:“姐姐身子可好些了?我特意让小厨房炖了冰糖燕窝,最是滋补润肺,姐姐快趁热用些。”说着,示意丫鬟将炖品端上前。
碧珠看向谢知澜,见她微微颔首,才上前接过,放在小几上。
“有劳妹妹费心。”谢知澜放下书卷,却没有去动那盅燕窝的意思,目光平静地看着谢清漪,“妹妹今日过来,不止是为了送炖品吧?”
谢清漪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强笑道:“姐姐这是哪里话,妹妹关心姐姐,不是应当的么?另外……”她顿了顿,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与困惑,“妹妹听闻姐姐院子里处置了一个丫鬟,心中实在不安。可是那丫鬟伺候得不周到,惹姐姐生气了?若是如此,妹妹代她向姐姐赔个不是。姐姐身子才好,实在不宜为这些小事动气伤神。”
她这话说得极为巧妙,看似关心赔罪,实则暗指谢知澜小题大做,手段过激,有失嫡女风范。
若是前世,谢知澜或许会被她这副“善良大度”的模样迷惑,甚至反省自己是否做得太过。
如今,谢知澜只是端起手边的清茶,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波澜不惊:“妹妹消息倒是灵通。不过一个背主窃财的奴才,按府规处置了便是,何须妹妹代为赔罪?莫非……妹妹与那奴才,有什么渊源不成?”
她的话语轻飘飘的,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谢清漪。
谢清漪脸色微变,连忙道:“姐姐说笑了!妹妹怎会与一个三等丫鬟有渊源?只是……只是觉得姐姐平日最是宽和,此次动如此大怒,妹妹担心姐姐是否受了什么大的委屈,或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误会了妹妹?”她说着,眼圈微微泛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姐姐,我们自幼一同长大,妹妹是什么样的人,姐姐难道不清楚吗?若是妹妹有哪里做得不好,姐姐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何苦如此疏远妹妹,让妹妹心里……心里难受得很。”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欲落不落,端的是我见犹怜。
好一招以退为进,倒打一耙!
谢知澜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静静地看着她表演。直到谢清漪被她看得有些发毛,眼泪都快挂不住了,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疲惫与嘲弄:“妹妹多心了。我落水一场,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许多事,反倒看得更清楚了。人心隔肚皮,有时候,自以为最清楚的,恰恰是最看不透的。”
她的话意有所指,谢清漪的心猛地一沉。
“姐姐……”她还想再说什么。
谢知澜却打断了她,目光转向那盅依旧未动的冰糖燕窝,语气疏离:“妹妹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太医嘱咐,我如今虚不受补,这些滋腻之物,还是少用为妙。这燕窝,妹妹还是带回去自己用吧,或者……送给姨娘,聊表孝心。”
直接、干脆的拒绝,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再做。
谢清漪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手指紧紧绞着帕子。她从未在谢知澜这里受过如此冷遇!这个蠢货,落了一次水,怎么就像彻底换了个人似的!难道她知道了什么?不,不可能!那件事做得隐秘,绝无可能泄露!
一定是落水受了惊吓,性情大变!对,一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