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漪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与怒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妹妹考虑不周了。姐姐既不能用,妹妹带回去便是。”她示意丫鬟将燕窝端走,又拿起另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赤金点翠蝴蝶簪,做工精巧,蝴蝶翅膀薄如蝉翼,颤巍巍的,十分灵动。
“姐姐,这是前几日姨娘得的一套头面里的一支,妹妹瞧着这蝴蝶簪子格外灵动,最配姐姐的气质,特意留给姐姐的。姐姐今日气色见好,戴上它定然光彩照人。”
她将锦盒推向谢知澜,眼中带着期待,仿佛只要谢知澜收下,两人就能恢复到从前那般“姐妹情深”。
谢知澜的目光在那支金簪上停留了一瞬。前世,谢清漪也送过她一支类似的簪子,她当时极为喜爱,时常佩戴。后来才在一次宴席上,被“识货”的夫人指出,那点翠的工艺并非上乘,色泽暗沉,乃是过时的样式,戴出去徒惹笑话,让她很是丢了一次脸。
原来,从这么早开始,她们送给她的“好意”,就包裹着如此恶毒的算计。
“妹妹还是自己留着吧。”谢知澜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我病中不喜这些繁复首饰,何况,这般鲜艳的颜色,与我如今这病恹恹的样子也不相配,没得糟蹋了好东西。”
再次被拒绝!
谢清漪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彻底垮了下来。她看着谢知澜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压抑着怒气而显得有些尖锐:“姐姐!妹妹自问从未做过对不起姐姐的事,为何姐姐病了一场,就对妹妹如此刻薄?莫非是听了哪个小人挑拨,要对妹妹赶尽杀绝吗?!”
她终于撕下了那层伪善的面具,露出了内里的尖刻。
碧珠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生怕二小姐失控做出什么来。
谢知澜却依旧稳坐如山,甚至唇角还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妹妹何出此言?我不过是遵循医嘱,静心养病,不喜滋腻,不戴鲜饰,如何就成了对妹妹刻薄?至于赶尽杀绝……”她顿了顿,目光如冰刃般扫过谢清漪,“妹妹若行得正,坐得直,何人能杀你?若心中无鬼,又何惧他人言语?”
“你!”谢清漪被噎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谢知澜,气得浑身发抖。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这个她一直视为蠢货的嫡姐,用言语逼到如此境地!
“妹妹若是无事,便请回吧。”谢知澜下了逐客令,重新拿起书卷,目光落在书页上,仿佛眼前怒气冲冲的谢清漪,不过是一缕无关紧要的空气。“我累了,要歇息了。”
彻底的漠视,比直接的冲突更让人难堪。
谢清漪死死地盯着谢知澜,那双总是盈满柔情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怨毒与不甘。她终于确定,谢知澜不再是那个可以任她揉圆搓扁的嫡姐了。她们之间,那层虚伪的温情面纱,已经被彻底撕破。
“好!好!姐姐既然不念姐妹之情,那妹妹也不必在此碍眼了!”谢清漪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猛地转身,带着满腔的怒火与羞辱,快步冲出了澜意阁。那两个丫鬟也慌忙抱着锦盒和托盘跟了上去。
院子里恢复了寂静。
碧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小姐,二小姐刚才那样子,可真吓人……”
谢知澜放下书卷,走到窗边,看着谢清漪消失的方向,目光幽深。“吓人?这不过是开始。她今日在我这里受了气,必定会去找柳姨娘哭诉。接下来,她们的手段,只会更狠。”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碧珠担忧地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谢知澜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们在明,我们在暗。她们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谢知澜,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她转身,对碧珠吩咐道:“碧珠,从今日起,你多留心府中各处的动静,尤其是柳姨娘和谢清漪院子里出来的人,去了哪里,见了谁,能打听到多少是多少。但切记,自身安全为重,不可打草惊蛇。”
“是,小姐!奴婢明白!”碧珠连忙应下,经过这几日,她对小姐已是心悦诚服,言听计从。
“另外,”谢知澜沉吟片刻,“你想办法,悄悄去打听一下,沈世子……他的伤势如何了?那日他救我,于情于理,我们都该有所表示。”提到沈栖迟,她的心绪有些复杂。那份沉重的恩情,以及前世他惨死的画面,始终萦绕在她心头。
碧珠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奴婢会小心去打探。”
谢知澜走到书案前,看着纸上那“安内攘外”四个字。与谢清漪的第一次正面交锋,算是小胜一局,成功撕开了她的伪善面具,也进一步确立了在澜意阁的权威。
但“安内”之路,依旧漫长。柳姨娘经营多年,树大根深,绝非轻易可以撼动。而“攘外”……父亲的漕运之困,三皇子的虎视眈眈,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还有沈栖迟……
她必须尽快好起来,拥有更强的力量,才能在这漩涡中,护住她想护的一切。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乌云积聚,预示着山雨欲来。
谢知澜拢了拢衣襟,感受到一丝凉意。风雨欲来,而她,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