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漪带着一腔怒火与屈辱,冲回了柳姨娘所居的“芳菲苑”。一进内室,屏退了左右,便再也忍不住,扑到临窗的贵妃榻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柳姨娘正对镜理妆,从铜镜中看到女儿这般模样,眉头立刻蹙起,放下手中的玉梳,快步走到榻边,柔声问道:“漪儿,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可是……澜意阁那边?”
她心思缜密,立时便猜到了七八分。
谢清漪抬起泪痕斑驳的脸,抓住柳姨娘的衣袖,泣不成声:“娘!她……她简直变了个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我好心去送燕窝、送簪子,她看都不看就扔回来!字字句句都带着刺,还说什么人心隔肚皮,暗示我……暗示我心思不正!那小杏的事,她也疑心到我头上了!娘,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惊惶。若落水之事败露,她们就全完了!
柳姨娘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安抚道:“慌什么?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落了次水,吓破了胆,性子左了也是有的。她能知道什么?那件事做得干净利落,绝无痕迹。”
她扶着谢清漪坐起来,用帕子细细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语气转为冷静分析:“她今日这般作态,无非是两个缘故。一是真被吓着了,疑神疑鬼,看谁都觉得要害她;二是……借此机会,想要立威,夺回这内宅的掌控权。”
“立威?”谢清漪止住哭泣,眼中满是愤恨,“她一个失了母亲庇护的嫡女,凭什么立威?父亲如今信任的是娘您!”
“今时不同往日了。”柳姨娘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冷茶,抿了一口,压下心头的烦躁,“你父亲今日从荣禧堂出来,神色就不太对劲,似乎在为什么漕运的事情烦心,连晚膳都没用几口。而谢知澜,偏偏在请安时说了那么一番‘梦话’……”
“梦话?”谢清漪不解。
柳姨娘将谢知澜那番关于“船”、“浑浊的河”、“损耗”、“掉脑袋”的梦境复述了一遍,冷笑道:“你说巧不巧?偏偏句句都戳在你父亲的心窝子上。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些。”
谢清漪倒吸一口凉气:“她……她怎么会知道朝堂上的事?!”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柳姨娘目光锐利,“要么,是她背后有高人指点;要么,就是这丫头……我们以前都小瞧了她!她落水醒来后,心思深沉得可怕!”
她沉吟片刻,继续道:“处置小杏,是敲山震虎,做给府里所有下人看的,告诉他们,澜意阁的主子醒了,不好糊弄了。拒绝你的好意,撕破脸皮,是明确划清界限,告诉我们,她不再信我们,也不再需要我们虚伪的‘关怀’。而那番梦话……若真是她有意为之,那她的图谋,就绝不仅仅局限于内宅了!”
谢清漪听得心惊肉跳,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那……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任由她这么嚣张下去?”
“自然不能。”柳姨娘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她既然想玩,那我们就陪她好好玩玩。内宅这块地盘,我经营了这么多年,岂是她一个黄毛丫头想夺就能夺走的?”
她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她不是要立威吗?我们就让她立!让她去管,去碰钉子!这府里盘根错节的关系,贪墨虚报的烂账,多了去了!她初来乍到,无人可用,能查出什么?又能管好什么?到时候弄得一团糟,下人怨声载道,你父亲自然会看清,谁才是真正能替他管理好后宅的人。”
“娘的意思是……以退为进?”谢清漪若有所悟。
“不错。”柳姨娘点头,“眼下她风头正盛,又得了你父亲几分关注,我们不宜硬碰硬。且让她得意几日。你近日也收敛些,莫要再去主动招惹她,在人前更要表现得大度委屈,让所有人都看看,是她这个嫡姐容不下你这个庶妹。”
谢清漪咬了咬唇,虽心有不甘,但还是点了点头:“女儿明白了。”
“至于朝堂那边……”柳姨娘眯起眼,“你父亲似乎对三皇子那边有些犹豫了。这可不是好消息。我得想办法,让你父亲明白,唯有依靠三皇子,才能化解眼前的危机。漕运这块肥肉,我们吃不下,也不能让别人吃了!”
澜意阁内,谢知澜并不知道柳姨娘母女的具体盘算,但她能猜到她们绝不会坐以待毙。
碧珠悄悄去打探消息回来了,脸色有些发白。
“小姐,奴婢打听过了,沈世子那日回府后,确实请了太医,说是手臂被水下的暗石或枯枝划了一道深口子,失血不少,加之呛了水,寒气入体,需要静养些时日。镇北侯府门禁森严,具体的……奴婢就打听不到了。”
谢知澜闻言,沉默了片刻。沈栖迟的伤,比她预想的要重。为了救她……
“知道了。”她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府里其他动静呢?”
碧珠压低声音道:“二小姐哭着跑回芳菲苑后,柳姨娘那边就没什么动静了,安安静静的。不过……奴婢回来时,隐约听到两个婆子在角落里嘀咕,说大小姐您……您病了一场,性子变得尖刻了,连亲妹妹都容不下,怕是……怕是中了邪,需要请高人来看看……”
谢知澜嗤笑一声:“果然开始散布流言了。无妨,让他们说去。”这种不痛不痒的流言,伤不了她的根本,反而会凸显出柳姨娘母女的心虚与伎俩。
她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