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邸,朱门高耸,石狮威严。今日府中张灯结彩,宾客盈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与脂粉香气,混杂着世家贵族们矜持的谈笑声。马车络绎不绝,下来的皆是锦衣华服的命妇女眷与青春年少的公子闺秀。
谢知澜随着柳姨娘和谢清漪下了马车,立刻有衣着体面的婆子丫鬟迎上来,引着她们穿过重重仪门,往府内花园走去。
柳姨娘今日打扮得颇为端庄,一身绛紫色团花褙子,显得稳重持礼。而谢清漪则果然如碧珠所探,穿着一身石榴红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梳着华丽的飞仙髻,戴着一套赤金镶红宝石头面,流光溢彩,娇艳夺目,一路行来,吸引了不少目光。她微微扬着下巴,唇角噙着自信而得体的微笑,眼波流转间,尽显风情。
相比之下,谢知澜那身天水碧的云锦裁衣,以及发间那套光泽温润却并不耀眼的珍珠头面,便显得素净了许多。她脸色仍带着一丝病后的苍白,身形也略显单薄,但脊背挺直,步履从容,那双清澈的杏眼平静无波,仿佛周遭的繁华与喧嚣都与她无关,自有一股清冷孤高的气度。
“哟,这不是谢尚书家的两位小姐吗?真是好标致的人儿。”一位相熟的夫人笑着同柳姨娘打招呼,目光在谢清漪和谢知澜身上转了转,最终更多停留在明艳照人的谢清漪身上。
柳姨娘谦逊地笑着回应:“李夫人过奖了,小女顽劣,当不得如此夸赞。”
谢清漪适时地垂下眼帘,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更添娇柔。
谢知澜只微微颔首致意,并不多言。
一行人被引至花园深处的水榭。但见奇花异草,争妍斗艳,假山流水,曲径通幽。水榭宽敞,四面通风,此时已聚集了不少宾客。英国公夫人坐在上首主位,身着绛红色诰命服饰,气度雍容,正与身旁几位身份尊贵的夫人说笑。
谢知澜一眼便看到了被摆放在水榭中央最显眼位置的那盆“素冠荷鼎”。莲瓣兰特有的清雅花姿,素白的花瓣顶端带着淡淡的嫩绿,如同玉冠,又如荷盏,在满园秾丽中,卓尔不群,暗香浮动。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全场。果然,在靠近水榭边缘的紫藤花架下,看到了永嘉郡主。永嘉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骑射服,在一众裙钗中显得格外利落,正与几个手帕交指着那盆兰花说笑,神色兴奋。
而在水榭另一侧,较为安静的角落,她看到了两个绝不想在此刻见到,却又意料之中会出现的身影。
三皇子萧景珩,穿着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玉冠束发,面如冠玉,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温润笑意,正与英国公世子交谈。他姿态优雅,言谈举止无可挑剔,仿佛天生就该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而在离他不远的一棵垂柳下,沈栖迟斜倚着树干,穿着一身玄色窄袖锦袍,并未像其他公子哥那般刻意打扮,手臂处衣料的褶皱似乎比别处稍厚,想必是包扎了伤口。他神色有些漫不经心,手里把玩着一片柳叶,目光淡淡地掠过场中众人,偶尔在与萧景珩目光相接时,会闪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冷嘲。
当他的目光偶然扫过谢知澜这边时,微微停顿了一瞬。谢知澜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审视与一丝……探究?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心中却是一凛。他果然来了,而且,他在观察。
“淑妃娘娘到!三皇子殿下到!”内侍尖细的唱喏声响起。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淑妃娘娘保养得宜,容貌秀丽,气质温婉,在宫人簇拥下款款而来,萧景珩紧随其后。
“都平身吧,今日是花宴,大家不必拘礼。”淑妃声音柔和,令人如沐春风。
一番见礼寒暄后,宾客重新落座。英国公夫人笑着宣布:“今日春光正好,百花争艳,我们这些老婆子们赏花说话,你们年轻人也不必陪着我们拘着。水榭这边准备了笔墨纸砚,若有雅兴,不妨以花为题,吟诗作对,也好让咱们瞧瞧如今京中才俊的风采。”
这便是今日的重头戏了。不少闺秀公子都摩拳擦掌,准备一展才华。
很快,便有几位公子率先赋诗,多是咏赞牡丹、海棠等富丽之花,文采尚可,却也无甚新意。接着,几位闺秀也鼓起勇气,作了些清丽婉约的小诗,引来一片称赞。
谢清漪一直安静地坐着,唇角带笑,似乎成竹在胸。当英国公世子笑着提议:“今日这盆‘素冠荷鼎’乃是家母心爱之物,品性高洁,不如就以这兰花为题,诸位再展才思如何?”时,她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得色。
机会来了!
果然,几位尝试咏兰的,诗句都流于表面,未能写出兰之神韵。英国公夫人眼中略有一丝失望。
就在这时,谢清漪缓缓站起身,对着上首的淑妃和英国公夫人盈盈一拜,声音娇柔悦耳:“臣女不才,见这兰花生得清逸脱俗,心有所感,偶得几句,愿献丑一试,请娘娘、夫人及诸位品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明艳的容貌,得体的举止,加上近日隐隐传出的“才女”之名,让她瞬间成为了焦点。
萧景珩也含笑看着她,目光中带着欣赏。
谢清漪心中得意,深吸一口气,将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诗句,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吟诵出来:
“幽谷生奇卉,素心承露开。风摇青玉叶,月映皓霜胎。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材。愿泛金鹦鹉,升君白玉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