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望去,说话的竟是始终沉默的谢知澜。
只见她缓缓站起身,对着上首行礼,姿态从容不迫:“娘娘,夫人,今日既是赏花宴,重在赏花会友,若因诗句之事扰了雅兴,反倒不美。臣女不才,见这兰花生机盎然,清雅绝伦,亦有所感,愿赋诗一首,为妹妹解围,亦为这满园春色,再添一缕墨香,不知可否?”
她这番话,既看似在为谢清漪开脱(将抄袭定性为“雷同”),又将焦点从尴尬的抄袭指控引回赏花本身,给了英国公夫人和淑妃一个台阶下,更展现了自己身为嫡姐的气度与担当。
英国公夫人脸色稍霁,点了点头:“谢大小姐有心了,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谢知澜身上。这个一直安静得几乎被忽略的嫡女,在此刻站了出来。她会作出一首怎样的诗?是如谢清漪那般“雷同”前人,还是……真有才学?
谢清漪和柳姨娘都死死地盯着她,心中惊疑不定。
萧景珩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而角落里的沈栖迟,不知何时已站直了身体,手中的柳叶不再转动,深邃的目光落在那个穿着天水碧衣裙、神色淡然的少女身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谢知澜走到案前,铺开宣纸,提笔蘸墨。她并未思索太久,似乎胸中早有丘壑,挥毫而就。
笔落,诗成。
早有丫鬟将诗作呈给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接过,轻声念出:
“芳名誉四海,落户到万家。
叶立含正气,花妍不浮华。
常绿斗严寒,含笑度盛夏。
花中真君子,风姿寄高雅。”
诗句朴实无华,却字字铿锵,将兰花的普及(落户万家)、形态(叶立含正气)、品格(不浮华、斗严寒、度盛夏)、以及其“花中君子”的风骨描绘得淋漓尽致。没有刻意堆砌辞藻,没有生僻的典故,却自有一股浩然正气与从容气度,与那盆“素冠荷鼎”的神韵完美契合!
更重要的是,这首诗,完全是原创!意境、用词,都与杜子衡那首咏菊诗截然不同!
水榭内再次陷入寂静,但这次的寂静,与方才谢清漪诗成时的寂静截然不同。那是一种被诗作本身的气韵所震慑,继而发自内心的惊叹!
“好!好一个‘叶立含正气,花妍不浮华’!好一个‘花中真君子’!”英国公夫人率先击节赞叹,脸上满是激赏,“此诗质朴无华,却道尽了兰之真谛!谢大小姐,好才情!当为今日咏兰之冠!”
淑妃也微微颔首,看向谢知澜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欣赏:“不慕浮华,自有风骨,谢大小姐此诗,深得我心。”
就连永嘉郡主也瞪大了眼睛,啧啧称奇:“这诗写得好!比那什么抄……呃,雷同的好多了!这才是真才实学嘛!”
满座宾客这才如梦初醒,纷纷交口称赞。赞美之声,远比方才给谢清漪的,要真诚、热烈得多!
谢清漪僵在原地,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仿佛被人当众狠狠扇了一记耳光!她看着那个站在场中,接受着众人由衷赞誉的嫡姐,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她辛辛苦苦营造的才女之名,她精心准备的惊艳亮相,竟然……竟然就这样被谢知澜轻而易举地摧毁了!还沦为了彻头彻尾的笑柄!
柳姨娘也面无人色,死死攥着帕子,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萧景珩看着谢知澜,眼中的兴趣愈发浓厚。这个谢知澜,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有趣得多。宠辱不惊,临危不乱,更有如此内蕴的才情……
而沈栖迟,看着那个在赞誉声中依旧淡然自若的少女,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谢知澜微微屈膝:“娘娘、夫人谬赞,臣女愧不敢当。”她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面如死灰的谢清漪,心中一片冷然。
这,只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