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打在博物馆的青瓦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像无数根细针在叩击古老的时光。老周站在博物馆后墙的阴影里,看着那扇虚掩的侧门——这是小林通过监控找到的漏洞,夜里保安换班时会短暂打开,方便运送文物修复材料。
“馆内有三层,战国铁器展区在二楼东厅。”小林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根据红外扫描,东厅的温度比其他区域高五度,湿度也异常,符合骨藤活跃的环境特征。”
老周摸了摸怀里的矿核碎片,碎片在潮湿的空气里微微发烫,震颤的频率比在古堡时更快,像在呼应某种熟悉的能量。他想起那些被藤条缠绕的战国兵器,两千年前的青铜与铁,此刻成了骨藤新的养料。
阿武在街角望风,手里揣着块磁铁——这是他们临时想到的办法,骨藤含金属成分,磁铁或许能干扰它们的活动。老周对着耳机说了句“行动”,弯腰钻进侧门。
走廊里弥漫着樟木和防腐剂的味道,混合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像陈年老酒里掺了铁屑。墙上的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绿光,照亮了玻璃展柜里的青铜器,鼎、爵、戈、矛……沉默地陈列着,表面的绿锈在灯光下泛着幽光,其中几件的锈迹里,隐约能看见银色的丝。
“就在前面。”老周放轻脚步,工兵铲的铲尖在地面拖出轻微的刮擦声,惊得角落里的老鼠窜逃。
二楼东厅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淡淡的红光。老周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扑面而来,比走廊里浓重十倍,呛得他忍不住咳嗽。
展厅里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十几具展柜的玻璃已经碎裂,里面的铁器大多消失不见,只剩下底座上堆积的银色藤条,像凝固的金属液。最中央的展柜前,竖着顾砚秋的仪器,红光正透过藤条编织的“茧”往外渗,仪器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无数细小的青铜碎片,碎片上爬满了银色的细藤,正在缓慢地拼接、重组。
“它们在修复兵器。”老周的声音发紧,他看见一根藤条正缠绕着半柄断剑,断口处的银色细藤像缝衣线,将断裂的部分一点点拉拢,剑身上的花纹在藤条的包裹下,竟重新焕发出金属的光泽。
更诡异的是展厅的墙壁,原本挂着的兵器拓片被藤条覆盖,藤条顺着拓片上的纹路生长,在墙上勾勒出巨大的剑、戈、矛的轮廓,红光透过藤条,让这些轮廓像在燃烧,形成一幅诡异的“兵器图腾”。
“仪器在模仿铸造工艺。”小林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它在利用藤条‘重铸’这些古老的兵器,把骨藤和文物融合在一起。”
老周注意到,仪器的“茧”上缠绕着根特别粗壮的藤条,藤条的另一端钻进墙角的通风口,那里的铁锈最厚,像有什么东西藏在管道里。
“核心在通风管道里。”他判断道,“仪器只是个中转站,真正的矿核藏在更深的地方。”
他刚想靠近,展厅角落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一具被藤条包裹的甲胄站了起来。甲胄的头盔里没有头颅,只有一团蠕动的银色藤条,胸口的护心镜被藤条钻出个洞,红光从洞里透出,像只独眼。它手里握着柄藤条编织的长剑,剑刃泛着金属的寒光,显然是模仿展柜里的战国青铜剑。
“又来这个。”老周握紧工兵铲,上次在古堡对付“骑士”的经验告诉他,这些“甲胄守卫”的关节是弱点。
甲胄挥剑劈来,速度比古堡的“骑士”更快,剑刃带起的风里夹杂着铁锈的粉末。老周侧身躲开,铲尖狠狠砸向甲胄的膝盖,藤条包裹的关节应声裂开,银色的汁液溅在地上,腐蚀出细小的坑。
但更多的甲胄从展厅各处站了起来,足有七八具,手里的兵器各不相同,戈、矛、戟……像一支从战国穿越而来的藤条军队,将老周围在中央。
“阿武,带磁铁进来!”老周大喊着,用工兵铲逼退最近的甲胄。
阿武应声冲进来,将磁铁扔向甲胄群。磁铁落地的瞬间,发出“嗡”的一声,周围的藤条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甲胄的动作明显迟缓,身上的银色藤条像被无形的手拉扯,紧紧贴向磁铁。
“有用!”阿武又扔出几块磁铁,落在展厅各处。
趁着甲胄被磁铁干扰,老周冲到通风口前,用工兵铲撬开格栅。格栅后面的管道里漆黑一片,能听见“滋滋”的声响,像有液体在流动。他打开矿灯,光柱里能看见管道壁上覆盖着层厚厚的银色黏液,黏液里嵌着无数青铜碎片,像某种天然的合金。
管道深处,红光越来越亮,矿核碎片的震颤也越来越剧烈。老周深吸一口气,钻进管道。管道狭窄,只能匍匐前进,黏液沾在衣服上,冰冷刺骨,带着股青铜腐蚀后的腥气。
爬了大约十米,管道突然开阔,进入一个方形的检修井。井壁上镶嵌着无数柄战国青铜剑,剑刃朝外,形成一圈锋利的屏障,剑柄处缠绕着银色藤条,连接着井底的核心——那是块篮球大小的墨绿色晶体,表面布满了类似青铜纹饰的纹路,红光就是从晶体里散发出来的,仪器的连接线像血管般插在晶体上。
“这是……融合了青铜的矿核。”老周看着那些青铜剑,剑身上的绿锈正在被藤条吸收,变成晶体的养分,“顾砚秋在让骨藤学习古代合金技术。”
他刚想安放炸药,井底的晶体突然发出刺眼的红光,周围的青铜剑开始震动,剑刃上的银色藤条像活过来的蛇,朝着他窜来。老周用工兵铲格挡,剑刃与铲尖碰撞,火花四溅,藤条趁机缠住铲柄,往他的手臂上爬。
“没时间了!”老周摸出最后一捆炸药,点燃引信,用力塞进晶体与仪器的连接缝里,然后转身往管道外爬。
身后传来藤条的嘶嘶声,青铜剑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整个检修井都在摇晃。老周拼尽全力爬出通风口,刚回到展厅,就听见身后传来沉闷的爆炸声,管道里的红光瞬间熄灭,紧接着,整座博物馆都在震颤,墙上的“兵器图腾”迅速褪色,藤条像失去支撑的蛛网,纷纷坠落。
甲胄守卫的动作彻底停滞,身上的藤条失去光泽,变成灰色的枯枝,“哐当”一声倒在地上,碎成无数段。
“快走!可能要塌了!”老周拽着阿武往侧门跑。
冲出博物馆时,秋雨还在下,打湿了两人的头发和衣服。远处传来警笛声,显然爆炸惊动了附近的派出所。老周回头望了一眼博物馆,二楼东厅的窗户里冒出黑烟,那些被藤条修复的兵器,此刻应该又变回了碎片,与矿核的残骸混在一起。
“又搞定一个。”阿武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语气里却没有多少轻松。
老周掏出矿核碎片,碎片已经彻底冷却,像块普通的石头。但他知道,这不是结束。顾砚秋的骨藤正在吸收人类文明的金属记忆,从非洲的军火到欧洲的铁器,再到亚洲的古兵器,它们在不断学习、进化,寻找与人类共存甚至取代人类的方式。
耳机里传来小林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查到顾砚秋的踪迹了,她在北极圈的一个科考站,那里有座废弃的钴矿,据说她在进行‘最后阶段’的实验。”
北极。老周望着雨幕中模糊的城市轮廓,那里的金属、那里的寒冷,会让骨藤发生怎样的变异?
“下一站,北极。”他握紧工兵铲,掌心的旧疤在雨水的浸泡下,隐隐作痛,像在提醒他,这场追逐的终点,或许就在世界的尽头。
而博物馆的废墟里,一滴未被炸毁的银色黏液顺着断剑的纹路滑落,滴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很快钻进泥土里,消失不见。在它渗入的地方,土壤中的金属元素开始异常活跃,像沉睡的种子,等待着下一次苏醒。
雨,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