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胆量那样说，分明暗示老爸已经倒戈和她统一阵线。
果然，老爸已经叛变，那闪烁不停的神色里，没有半点舍不得吗？
我努力再努力压制着心底蠢蠢欲动的小恶魔，转脸看沈兰慧。我盼着她把所有的被逼迫和全部委屈摊在桌面上讲出来。她这些年相夫教子的辛苦，抚养我的不易，为这个家的牺牲，都原原本本讲出来。以前我闯祸的时候，她幽怨诉说的那些辛酸人生哪里去了呢？现在，不正是把苦水往外倾倒的时机吗？
我这个闺女回来了，在家，坐在她对面，百分百忠诚的后盾，并且已经誓与她联手抗争了。
只要她肯说，只要她透露一点不想要离婚的念头，我都会坚决拥护，和老爸来一场亲情和情人的拉锯战。我有这个自信，沈兰慧加上我这个闺女的分量，终有一天能斗过气焰嚣张的小狐狸。说白了蒲小优有什么资格嚣张呢？她再狂，能比的过沈兰慧和老爸二十年的感情么，她再傲，能傲过我这个唯一的闺女在老爸心里的位置么？
“安安，本来这件事情，没打算那么早让你知道。可是，瞒着你，等到最后再通知你，对你不公平。”沈兰慧张了张嘴，冗长的一段铺垫丢下来，是冷静到不能再冷静的语调，“妈妈，已经同意离婚了。”
同意？离婚？
沈兰慧居然同意离婚？我，我没有神经错乱吧？她怎么可能会同意？还，同意的这么干脆利落？沈兰慧，她一定是中了什么邪，或者是被什么蛊惑操纵也说不定。我在沙发上再也坐不住，蹬蹬冲去她前面，蹲下来，仰起头，伸双手捧住她的脸：“妈，不是真的。”
“安安，妈妈已经想好。”她空洞的眼神终于充实起来，却沾染满了眼泪，和柔弱的悲悯。她把我的手从脸颊上挪开，紧紧握在手心里，专注凝望着我的脸，眼泪簌簌滑落，掉在我微扬的脸上，再坠落到她手背上去。然后，她缓慢的把我揽进怀里，不停摩挲我的头发，像是有说不完的怜爱要表达，却怎样也不足以形容出。
“非离不可吗？”我是一只被空白未来吓呆的猫，不想去接受既定事实，不敢去想象未来，不甘心做整个事件的被通知者。心里翻涌着千丝万缕的情绪，到嘴边，却连一句完整的质问都说不清楚。
“嗯。”沈兰慧答的比老爸更迅速，更坚定。
“什么理由？”我固执追问。
“夫妻长期不在一处，感情淡了。”沈兰慧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回答我。
“是爸爸这样觉得？还是你自己的想法？”我挣脱出沈兰慧的怀抱，去审读老爸躲闪不及的眼神。
“你爸这样觉得，妈妈也有这种想法。”沈兰慧所表现出的，是事实既定之后的解释说辞。这些，都是用来堵我的困惑的。可是，我要的不是这些，结果再痛苦也听见了，还在乎理由有多伤吗？
“妈妈，爸爸在外面有养女人啊。做错事的是他，你不要离婚啊妈妈。”我摇晃着沈兰慧的胳膊，眼泪唰唰掉下来，呼喊着央求她。
“蒲小姐的事情，妈妈都知道。早就知道。”沈兰慧的这个答案让我措手不及。我震惊不已，今天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答案，都在我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外。我一直以为沈兰慧在整个故事里扮演的是一个最无辜的受害者，我曾怜悯她被瞒的天衣无缝毫不知情，心甘情愿的在家做着蹉跎的家庭主妇。我从来都以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最需要保护的妈妈。
可是，她竟然什么都知道。她告诉我说我在蒲小优家恶作剧她去接我的那一晚，就知道所有的事情。她在那个家里看到了太多熟悉的东西，那些东西，都是她年轻时候喜欢的，曾经幻想要拥有的。可是她老了，生活没情调了，她的丈夫在外面依照着她的梦想她幻想里面的二人世界，给另一个女人构筑一个温暖伊甸。
她还说她知道我恶作剧是为了她，否则，为什么会深更半夜去一个陌生女人家里捣鼓恶作剧闹成那样混乱的状况。
你看，这一切，她比我还要清楚。
可是，她看不见的那些斗争呢？我和蒲小优单独交锋的那些场景呢？她能想象的到吗？我为了报复蒲小优才屡次逃课，荒废掉了学业。我为了报复蒲小优和人谈条件作交换，搞出了被关在地下室的丑闻，被她这个做妈妈的一而再二三的误会冤枉，到后来的被她逼出来的“承认”早恋。我为了报复蒲小优，和路莎莎那种贱人达成协议，在学校广播室违着良心读了所谓的分手信，伤害了两个和我无冤无仇的男生。我做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想赶在她受伤害之前，除掉蒲小优那个小贱人。
可是如今，我亲爱的妈妈，对我说，她什么都知道。她其实早就知道。她真是一个够伟大的女人，心里能藏得住这样惊天的秘密，并不动声色维护了这么久的家庭祥和。原来我才是最傻的那个傻孩子，做着最蠢的事，用最笨的方式去自私的保护家人。最后，才发现，自己精心呵护着，不想让她受半点伤害的那个人，早已视这些所谓伤害，为云烟了。
我苦心饰演了这么久得英雄，意义在哪里呢？
“妈，你究竟在想些什么？蒲小优就要抢走你的家了。你现在离婚，是把爸爸拱手让她？”我快要歇斯底里。
“爸，我和妈妈加起来，也抵不过蒲小优那个小贱人重要吗？你有没有一点不舍得？”我抛出最后的感情牌。
老爸低头猛抽烟，沉默。
我已经知晓答案。
04
离婚协议书摊在客厅茶几上。
老爸和沈兰慧都署了名。
黑色简易行李箱，简单装载了几件衣物，立在屋门一侧，随时准备要离开。只不过这次执意要走的是沈兰慧。
协议书上写的明白，房子和存款的一半，还有我，都归沈兰慧。
可是沈兰慧这个一辈子没任性过的女人突然固执的什么都不肯要，执意一个人走。房子她不稀罕，嫌太多的记忆在里面。存款她拒绝了，说那些钱是老爸在外面忙碌挣得的，没有一分是她的血汗。最后剩我，她也不要。
她拍拍我的头说：“安安，好好跟你爸爸一起生活，考个好一点的大学。”
她甚至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