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她转身准备回房时,目光无意间扫过石桌上他留下的那个油纸包,里面蜜饯的甜香隐隐透出。那份恰到好处的“记得”,如同投入静湖的一颗小石子,那圈微澜,终究是留下了。
好的,我们继续。文风与人物状态保持不变,阿殊尚未察觉阿桐的真实身份,但本能的异样感如影随形。
阿桐离开后,庭院里似乎又恢复了先前的沉寂,只余下风声掠过枯枝的呜咽。丹丹手脚麻利地收拾着茶盏,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小姐,阿桐公子真是有心了。”
阿殊“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那个油纸包上,蜜饯的甜香丝丝缕缕,勾起的却并非全是暖意。她伸手解开系绳,里面除了色泽诱人的蜜饯,果然还有一包用厚纸仔细封好的茶叶,旁边甚至还有一小盒精致的蟹粉酥。
这份心意,实在周到得让人挑不出错处。可正是这份周到,像一根极细的丝线,轻轻缠绕在心尖,不紧,却也无法忽视。
“是啊,”阿殊捻起一块蟹粉酥,并未立刻品尝,只是看着指尖那抹酥黄,“是稳重了许多。”不像曾经那个在庭院里,看着她修罗盘时会紧张得屏住呼吸、眼神发亮的少年了。时间总会改变一些人,一些事,这原也寻常。
她将点心放回原处,对丹丹道:“收起来吧。晚些……让厨房备几样清淡小菜,再加一道热汤,海风冷,喝点汤水驱寒。”
丹丹应声去了。阿殊独自站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棵在寒风中瑟缩的老树。阿桐的到来,像一块石子投入她原本就暗流汹涌的心湖。她需要理清思绪。关于贝族,关于九岁前那片模糊的记忆,关于父母讳莫如深的态度……这些沉甸甸的秘密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阿桐的出现,是一个意外,或许……也能暂时成为一个让她从家族泥沼中稍稍探出头的借口。
与他相处,至少无需时刻揣测言语背后的深意,无需面对父母那双藏着愧疚与恐惧的眼睛。哪怕只是片刻的喘息,也是好的。
傍晚时分,阿桐如约而至。
他已换了一身干净的靛蓝长衫,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面上的风尘仆仆尽数洗去,更显得眉眼清朗,气质温文。他手中还提着一小坛酒,笑道:“船上带的,说是南边渔民自酿的果子酒,不醉人,口感清甜,想着你或许可以尝个鲜。”
阿殊已在花厅摆好了简单的饭菜。四碟小菜,一钵冒着热气的菌菇鸡汤,朴素却温馨。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让你破费了。”阿殊示意他坐下,亲手为他盛了一碗汤,“先喝碗汤暖暖身子。”
“多谢。”阿桐接过,道了谢。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片刻的神情。他安静地喝了几口汤,才抬眼看向阿殊,状似随意地问道:“今日瞧你,眉宇间总像是凝着些愁绪。可是近来……府上有什么事?”他语气温和,带着朋友间的关切,“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阿殊执箸的手微微一顿。她垂下眼,夹了一筷子青菜,声音平静:“没什么,不过是些家中琐事,不值一提。”她不想,也不能将沈家的隐秘宣之于口,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外人。哪怕这个“外人”,曾与她有过一段还算愉快的交集。
她转而问道:“你呢?这次航行可还顺利?海上风浪大,想必辛苦。”
阿桐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回避,从善如流地接过了话题,又说起航海的见闻。他说起月光下粼粼的海面如同铺满了碎银,说起在陌生港口见到奇特的贝壳与珊瑚,言语间依旧生动有趣。然而,阿殊却隐约觉得,他的目光似乎总在不经意间掠过她房内多宝阁上的摆设,掠过她随手放在榻边未合拢的书箱,甚至在她偶尔因思索而停顿的瞬间,他倾听的姿态会变得格外专注。
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观察,若非阿殊本就因心事而比平日更敏感几分,几乎难以察觉。
“说起来,”阿桐为她斟了半杯果子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瓷杯中轻轻晃动,“我前些日子在一个极偏远的岛上,听当地的老人提起过一个古老的族群,似乎与海贝有着很深的渊源,他们的传说颇为奇异……”他语气随意,像只是分享一件趣闻,目光却平静地落在阿殊脸上。
阿殊的心猛地一跳。“贝族”?他提到了与“贝”相关的族群!是巧合吗?她指尖微微收紧,捏住了酒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哦?是怎样的传说?”
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血液流动的声音在耳中鼓噪。她紧紧盯着阿桐,试图从他眼中分辨出什么。
阿桐却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带着几分遗憾:“那老人言语含糊,我也只听了个一知半解,似乎是与祭祀、庇佑有关,具体的却记不清了。”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向她示意,“或许下次若再去,我再仔细打听打听。”
他避重就轻,将话题轻轻带过。阿殊心底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是巧合,还是……试探?她看着阿桐那双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清澈坦诚的眼睛,里面映着她的身影,看不出任何伪饰的痕迹。
她低头抿了一口果子酒,清甜中带着微涩,滑入喉间。“是吗……那倒是可惜了。”她轻声应道,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住。
这顿接风宴,表面言笑晏晏,气氛融洽。阿殊扮演着一个接待故友的、略有愁绪但大体如常的主人,而阿桐则是一个风趣体贴、关怀故人的访客。然而,在那推杯换盏、笑语寒暄之下,一种无声的较量,已在两人之间悄然展开。阿殊凭借的是直觉与对家族秘密的守护本能,而阿桐,依靠的则是早已融入骨血的训练与那份不为所知的使命。
夜色渐深,海风愈冷。送走阿桐后,阿殊独立于廊下,寒意侵衣,她却浑然未觉。阿桐的到来,非但未能驱散她心头的迷雾,反而让这沈府的夜,显得更加深沉难测了。她望着阿桐离去方向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愈发清晰——
她必须更小心,也必须……更快地找出真相。无论这真相背后,藏着怎样惊人的秘密,也无论站在她对面的人,究竟是友,是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