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是,我此番西征大胜,威震西域,功高震主,让她感到了威胁,故而要用这种方式来平衡,甚至……警告我?
种种猜测在脑中翻腾,最终都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和更加坚冷的理智。权力场中,亲情本就是最奢侈也最不可靠的筹码。
我将名单缓缓卷起,递还给姬宜白,脸上已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只是眼神比以往更加深邃难测。
“继续盯紧。”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要知道他们每日的动向,与母亲接触的频率,说了什么话,甚至……母亲对他们的态度。一有异动,立刻报我。”
“属下明白。”姬宜白躬身接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血蝙蝠小队那边?”
我眼中寒光一闪,语气森然:“通知他们,新增一项长期任务。名单上这十三家,以及未来可能出现的任何试图通过非常途径接近母亲的世家,都在监控范围之内。若发现任何一家有逾越之举,或有确凿证据表明其试图通过内闱手段影响镇北司决策,危害安西稳定……”
我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无需请示,可由血蝙蝠小队研判后,自行制定计划,予以……清除。手段要干净,看起来要像意外,或是……他们之间的互相倾轧。”
姬宜白身体微微一震,显然感受到了这命令背后的冷酷与决绝。他深深低下头:“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独自坐在空旷的馆舍内,晨光透过窗棂,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母亲的身影、那些世家子弟谄媚的嘴脸、龟滋王隐匿的踪迹……交织成一幅复杂的图卷。
内心的那点失落和刺痛,被更强大的警惕和算计所取代。
既然温情脉脉的面纱已被撕开,那么,接下来便是赤裸裸的权谋博弈了。
母亲,但愿您,不要逼儿子走到那一步。
三日休憩之期,转瞬即过。
第四日黎明,天色未明,碎叶城外的校场上已是火把通明,甲胄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朔风军各部在各级将校的呼喝声中,迅速集结列队,经过三日的放松,不少士兵脸上还带着宿醉的慵懒或留恋烟花之地的余韵,但军令如山,无人敢公开怠慢。
黄胜永顶盔贯甲,肃立在点将台一侧,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下方逐渐成型的军阵。
总军需官萧梁则带着一队文吏,捧着厚厚的账册和清单,准备执行下一道程序。
我登上点将台,俯瞰着下方黑压压的、刚刚经历过血火洗礼的军队,没有说话。
萧梁会意,上前一步,展开手中卷轴,运足中气,开始高声宣读此次西征论功行赏的名单。
“骁骑营第三都队,阵斩波斯‘不死军’百夫长三人,赏金饼五百,西域良马百匹!”
“陷阵营先登巴克特里亚外城,全员记大功一次,赐银钱三万,绢帛千匹!”
“校尉张贲,力战破敌,擢升为扬威将军,赐城外庄园一座,田亩三百!”
“士官王五,探敌有功,赏金五十,晋升队正!”
……
一个个名字,一桩桩功绩,伴随着丰厚的黄金、白银、珠宝、土地赏赐被宣读出来,校场上的气氛逐渐被点燃。
受赏的团队和个人喜形于色,未受赏的也备受鼓舞,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
堆积在点将台一侧,在火把照耀下熠熠生辉的真金白银和绫罗绸缎,更是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军队的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涨起来,之前的疲惫和松懈仿佛一扫而空。
然而,当最后一份赏赐颁发完毕,校场上欢呼声尚未平息时,我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各队主官,点名!汇报实到人数!”
“喏!”
命令层层下达,各都、各营、各队开始快速清点本部人马。
校场上只剩下军官报数和士兵应答的声音,之前的热烈气氛瞬间凝固,变得肃杀起来。
结果很快汇总到黄胜永那里,他快步上台,躬身禀报:“禀少主,朔风军应到三万一千二百人,实到三万一千一百一十七人。未归队者,八十三人。”
这个数字,比我最坏的预期要少,但依然触犯了我的底线。
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侧头,对站在另一侧,一直沉默如同冰山般的玄悦,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