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也没想到会这么早,静了静才答:“好,你先接待。”
陆菲从床上起来去卫生间,手机按了免提搁在洗手台上,一边挤牙膏一边说:“那要是问我问题呢?”
罗杰答得挺干脆:“等我到了再说。”
陆菲懂他意思。在这件事上,她跟船东公司的利益并不一定一致,面对公司请的律师,话不能随便讲。
“我知道我知道,”她刷着牙念出那句著名的tvb台词,“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可能成为呈堂证供……”
罗杰嫌她不认真,啧了声打断,说:“你赶紧下去吧,好好接待。”
陆菲吐掉一口水,答应:“在去了在去了,出门了,摁电梯了都……”
罗杰不听她废话,直接挂断。
他们是同一所航校出来的前后辈,合作过好几个航次,他知道她人比嘴靠谱。
陆菲洗脸,擦干,双手拢着头发扎马尾,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睡皱了的t恤短裤,换了身制服,白色短袖衬衫,下摆束进藏蓝长裤,这才出了住舱。
她搭电梯下到主甲板,直接去会议室,进门只见桌上放着个公文包,椅背挂着一件西装,墙角还有一只二十寸黑色拉杆箱,却不见人。
转身出门遇上一水,陆菲问:“人呢?”
“在厕所里……”一水挠头,紧接着补充,“女厕所。”
货船上公区洗手间不分性别,实际也可以理解为都是男厕,马桶座圈基本不放下来的那一种。
直到陆菲当上大副,成为甲板部的领导,同船的男同事给她在驾驶台和公共生活区都留出一个单独的洗手间,算是对她的尊重,他们自己也方便。但外来登船的人当然不知道。
隔着门,那个洗手间里传出水龙头大开的声音,隐约听到有人呕吐。
“怎么了这是?”陆菲低声问。
一水给她看手上拿的瓶装水和晕海宁,低声答:“晕船。”
陆菲转头看一眼舷窗外的海平面。洋山港算是船只停泊时比较容易晃动的港口,但此刻台风已经过去,碧空晴朗,横摇度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觉得稀奇,心里说,这也能晕?豌豆公主?
她让一水放下水和药回去值班,自己拉了张椅子坐着等。闲着也是闲着,她远远审视“公主”留下的东西,公文包的皮革纹理,西装内衬看不懂的花体绣字,铝合金拉杆箱上的日默瓦标识,以及印着伦敦希思罗机场缩写的行李贴纸。
片刻,洗手间门开了,“公主”走出来。
这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身材修长,有张英俊的面孔,穿质料很好的衬衣西裤,薄底皮鞋。陆菲注意到他的袖扣和领带,可能在洗手间里解开过,这时候又都系上了,严装待阵似的。
或许因为此刻身体不适,他面色有些苍白,却还是有种体面的精致,与眼前这间以实用为目的,充满了简易办公家具的房间格格不入,甚至让陆菲带着点戏谑地想到一个词,蓬荜生辉。
“叶律师,”她站起来与他打招呼,而后自我介绍,“陆菲,大副,现在船上的负责人。”
他应该看到她肩章上的三条杠了。很多人会在得知她职业的那一刻表情失控,意外,疑惑,好奇,然后开始问一连串差不多的问题,哇,女海员!女生怎么跑船呢?很辛苦吧?
他眼中似乎也有一瞬的意外,但还是很快调整出一个商务微笑。
“chief。”他按照外轮上的方式称呼她,走到会议桌边朝她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