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数估计多少?”
“从火堆和遗留的痕迹看,不会超过二十人。”巴根道,“而且他们很小心,离开前尽量抹去了踪迹。要不是我们经验足,根本发现不了。”
二十人左右的队伍,带着赤狄王族的信物,躲在废弃土堡里……
苏云絮忽然想起萧令珩说过的话:“赤狄遗民散落北疆各处,有些还在暗中活动,若能将其聚集,必是让各大势力不容小觑的力量。”
难道这些人,也是赤狄旧部?
“王女,”月灼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要不要派人去接触?”
“不急。”苏云絮收起铁牌和碎布,“先弄清楚他们的底细。”
她看向巴根:“你们这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明天把详细情况写成报告,认字不够的,口述让识字的人帮写。”
“是!”三名战士抱拳退下。
议事厅里只剩下苏云絮和月灼。
“王女在担心?”月灼问。
“北疆这盘棋,太乱了。”苏云絮走到地图前,指尖从圣山滑向野马川,再滑向那个标记着土堡的位置,“乌维、萧令珩、睿王……现在又冒出不知真假的赤狄遗民。每一步都得小心。”
月灼走到她身边,也看着地图:“但这也是机会。如果那些人真是赤狄旧部,而且愿意效忠王女,我们的力量就能壮大。”
“前提是他们真心效忠。”苏云絮轻声道,“权力面前,血脉未必可靠。”
这是萧令珩教她的,在足够大的利益面前,亲情、忠诚、誓言,都可能变得脆弱不堪。
月灼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王女,您是不是……从来就没完全相信过任何人?”
苏云絮一怔,转头看她。
月灼的眼神很直接,没有指责,只是单纯的询问:“包括我,包括莫度,包括外面那些跪拜您的族人,您心里,是不是始终留着防备?”
这个问题太尖锐,也太真实。
苏云絮张了张嘴,想否认,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因为月灼说对了。
从被萧令珩带入长公主府的那一天起,她就学会了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婉嫔的嘲讽、柳烟儿的试探、沈曼儿的算计……甚至萧令珩本人,那些时而温柔时而残酷的对待,都让她明白:在这世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哪怕如今被赤狄族人奉为王女,哪怕月灼说“我的命就是您的”,她心底深处,仍有一小块地方是锁着的。
那是她最后的防线。
“对不起,”月灼忽然笑了,笑容里有些自嘲,“我不该这么问。明明是我们把重担压在了您的身上,却还……”
她伸手,轻轻按住苏云絮的肩膀:“但我想让您知道,时间会证明一切。赤狄族人等王族血脉等了七年,我们等的不是‘王女’这个名号,是能带我们走出绝境的人。而您——”
她的目光真诚而炽热:“您就是那个人。”
苏云絮感到肩上传来的温热,心头那层冰封的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
“月灼,”她低声问,“如果你发现,我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那么值得效忠呢?”
“那就等到那一天再说。”月灼回答得毫不犹豫,“至少现在,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收回手,又恢复了那副慵懒随意的模样:“好了,不说这些了。明天第一批去朔方城学艺的人要出发了,王女要不要去见见?”
苏云絮点点头,将纷乱的思绪压下。
两人走出议事厅,朝溶洞另一侧新开辟的“工坊区”走去。
所谓工坊区,其实就是几个用兽皮和木架搭起来的简易棚子。一个棚子里,两个老铁匠正带着几个年轻人研究那些新送来的铁器,讨论如何回炉重造;另一个棚子里,女人们围坐在一起,用新布料缝制春衣,顺便教年轻姑娘们针线活。
最里面的棚子最大,里面坐着十几个孩子,年龄从六岁到十二岁不等。一个中年妇人——寨子里唯一读过几年书的巫医的女儿——正用炭条在石板上写字,教孩子们认最简单的赤狄古文字。
“天、地、人、山、水……”稚嫩的童音齐声念着。
苏云絮站在棚外,静静看着。
三个月前,这些孩子还在赤岩寨挨饿受冻,随时可能死在狄戎的围困下。现在,他们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有了食物,还能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