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不在,我改日再来向皇兄和母后请罪。”
顺安帝冷眼思忖,若要装得这般浑然天成,非得城府深不可测、经年步步为营方可,除非妖孽转世,不然万万不能有此心机。
宠爱宁轩樾的先帝早就人死灯灭,端王妃又是个家世普通的深宅女子。顺安帝一哂,摆手道:“去吧。”
谢执踏出长庆宫,总算长出一口气。
不料紧绷的神经刚松懈,迎面飞跑来个华服少年,一把勾住宁轩樾脖子,“璟珵!”
宁轩樾笑着呵斥道:“没大没小的,叫皇叔。”
皇叔?
谢执从记忆深处挖出一个名字——康王宁琰。
顺安帝长子,比宁轩樾小不了几岁,颇得圣心。
宁琰眉飞色舞,“怎么样,对我送的贺礼可还满意?”
谢执和宁轩樾齐刷刷一愣,不约而同想起昨晚的酒。宁轩樾冷笑道:“原来是你不安好心,我可没喝。”
宁琰大呼冤枉,“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好东西,我特意叮嘱了送嫁的嬷嬷,你居然没喝?!”
宁轩樾冷笑,“我需要你那好东西?”
宁琰心服口服地竖起大拇指,随口问:“怎地不见皇婶?”
宁轩樾又用先前的说辞搪塞一通。谢执没看出丝毫异常,不禁暗想:“莫非此事他真不知情?那还真是我倒霉。”
他苦笑了一下,站在几步开外等待二人扯完闲篇,没多久,从宫中沾染的热气儿便全散了,他经寒风一激,不禁低声咳嗽起来。
宁轩樾闻声回头,见他清伶伶地杵在风里,登时甩开宁琰,“下回请你喝酒,今日就不陪你吹冷风了。”
话音刚落,谢执肩头一沉,沾染体温的细微檀香笼罩周身。
他在宁轩樾脱下的外袍里一挣,“不用。”
怀中人倒似比少年时更清瘦。宁轩樾皱眉,将衣带多绕了一圈,“别闹。”
宁琰被弃之不顾,既不恼也不觉稀奇,反而乐道:“新婚快乐!下回我做东请你和皇婶喝酒!”
走出好几步,少年热情的招呼仍追着他们不放。谢执忍到入轿才扬手,“行了没人了。”
“噗”一声轻响,外袍被挣落,一张薄纸自内袋滑出,飘飘悠悠地落在二人之间。
“这画是……”
谢执半截话音卡在嗓子眼。
竟是满纸姿态各异的,春宫图?!
“宁轩樾!”
谢执一把扯下面纱,将此大作拍到对方胸口,“收起你的贼心烂肺!”
宁轩樾连画带手一并捉住,瞪着图纸张口结舌,“这……我没有——”
谢执怒目而视,“你是说这画自己长出来的?”
二人功夫都不是白练的,拉扯推拒间车轿吱吱呀呀地晃动起来。
端王的车夫们哪见过这等阵仗,震惊地面面相觑,在彼此眼中看到同一句心声:
“咱们殿下成婚后,原来是这般做派……?”
随即眼观鼻鼻观心,使出毕生所学操纵缰绳,让马儿跑动得节奏得宜,力图为殿下助兴。
车内哪知下人的良苦用心,谢执一时不察失去重心,被宁轩樾眼疾手快揽住。
宁轩樾心念急转,想起宁琰方才动作,顿时明白过来,“这是宁琰那小子塞的!”
他捉着谢执的手忘了松开,谢执用力一挣,横跨腕骨的细长伤疤磨过宁轩樾掌心,鞭子般狠狠抽在他心头。
他心里一拧,酸苦从心底爬上舌根,淹没了一切兵荒马乱的荒唐事。
“谢庭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