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嗤笑:“一个哑巴,二两。”
最后三两成交。哑奴进了侯府,才发现这里比杂耍班更懂得折磨人的法子,不是用烧红的铁,是用规矩、用眼神、用那种轻飘飘却比鞭子更伤人的“身份”。
哑奴翻了个身,一墙之隔的老马夫在打呼噜。窗外的月光斜斜切进来,把他的影子钉在墙上。他忽然想起沈珏今天看他的眼神——不像主看仆。
这不好,公子是天上月,自己是井底蛙。月照井,井承月,但月不知井寒,井不知月孤。
可那少年今日执意要看他的疤,手指抚过那些凸起的旧伤时,竟微微发颤。
“疼吗?”沈珏问。
哑奴摇头。
“撒谎。”沈珏说,“怎么会不疼?”
哑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摇摇头。意思是:不能说话的疼,比这些更甚。
沈珏忽然抓住他的手:“我教你写字。”
—
四月的侯府,玉兰开了又谢。哑奴开始识字。沈珏教得耐心,先从名字教起,“哑”字不好,沈珏说,“你本名叫什么?”
哑奴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便在地上写:阿沅。
“沅水的沅?”
点头。
“好名字。”沈珏说,“以后我叫你阿沅。”
哑奴慌忙摆手,指着自己,又做出卑躬屈膝的姿态。意思是:我是奴,不可逾矩。
沈珏却笑了,他很少笑:“在这书房里,没有侯公子,也没有哑奴。只有沈珏和阿沅。”
哑奴怔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锦衣玉食、前程似锦的少年,忽然感到一种近乎恐惧的温柔。这温柔比鞭子更可怕,鞭子只伤皮肉,温柔却能蚀骨。
他开始做梦。梦里他还是十二岁,在干裂的田埂上奔跑,身后是爹娘的呼喊:“阿沅!回来!不卖你了!”
可他跑啊跑,一直跑到绳索上,下面是侯府森森的庭院,沈珏站在廊下抬头看他,目光清冷如刀。
“下来。”沈珏说。
他摇头。
“我接着你。”
他还是摇头。
然后他就醒了,一身冷汗。天还没亮,他该去厨房劈柴了。
日子一天天过,哑奴学会了写“日月山水”,学会了“沈珏”二字怎么写。他写得笨拙,手指握笔的姿势像握锄头。沈珏从后面握住他的手,一笔一画地教。
“手腕要松,手指要稳。”
哑奴浑身僵硬。他能闻到沈珏身上淡淡的墨香和薰衣草的味道,那是他永远够不着的世界,而沈珏能闻到他身上皂角的廉价香气。
“你很紧张。”沈珏松开手,“怕我?”
哑奴摇头,想了想,在地上写:不合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