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奴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奴仆礼。
沈珏走了。
哑奴调去马房。日子忽然变得很慢,很安静。他白天喂马、刷马、清理马厩,晚上睡在草料房隔壁的小屋里。马夫们起初还好奇这个从公子身边调来的哑巴,后来见他做事勤恳,不多言不多事,也就习惯了。
只有老马夫偶尔会问他:“哑奴,想公子不?”
哑奴总是笑笑,摇摇头。然后在夜里,借着月光,一遍遍写“沈珏”二字。他的字渐渐工整了些,但还是笨拙,像孩童学步。
七月中,京城下了一场暴雨。马房漏雨,哑奴半夜起来接水,着了凉,发起高烧。迷迷糊糊中,他梦见自己又走在绳索上,这次下面是万丈深渊。沈珏在对面喊:“跳下来!我接着你!”
他摇头。
“信我!”沈珏张开手臂。
他闭上眼,纵身一跃。
没有坠落的感觉,只有温暖的怀抱。哑奴睁开眼,看见沈珏的脸,还是十八岁的样子,目光清澈如初。
“阿沅,我回来了。”梦里的沈珏说。
哑奴想说“公子”,却发不出声音。他急得满头大汗,忽然就醒了。天已大亮,雨也停了。老马夫端来一碗姜汤:“喝了吧,你烧了一夜,净说胡话。”
哑奴接过碗,手在抖。他梦见什么了?好像梦见了沈珏,又好像没有。只记得那句“我回来了”。
可沈珏才走了一个多月,江南千里,归期至少半年。
哑奴喝下姜汤,躺回床上。草料房的屋顶有处破洞,阳光斜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他伸出手,想抓住那些光尘,却什么也抓不住。
就像抓不住沈珏许下的那个未来。
—
日子流水般过去。秋去冬来,马房的活更重了。哑奴的手生了冻疮,裂开的口子渗着血丝。但他不觉得苦,苦日子过惯了,反倒踏实。
偶尔听马夫们闲聊,说公子在江南如何风光,诗会上如何夺魁,知府大人如何赏识。哑奴一边铡草,一边静静听着。
他知道沈珏该是这样的:锦绣文章,如玉风姿,走到哪里都是焦点。那个说要接他出去、要和他做“沈珏和阿沅”的少年,也许只是一时冲动的梦话。
腊月二十三,小年。侯府张灯结彩,准备祭灶。哑奴被临时叫去厨房帮忙,搬了一整天柴火。傍晚时分,管事忽然来找他:“哑奴,侯爷叫你过去。”
哑奴愣住了。沈珏回来了?
他跟着管事走到书房院外,见侯爷沈巍站在廊下,慌忙跪下行礼。
“起来罢,珏儿来信了。”
哑奴不敢动。
沈巍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管事,管事又递给哑奴。哑奴双手接过,发现信封上写着自己的名字,不是“哑奴”,是“阿沅亲启”。字迹是沈珏的,工整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