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看看。”沈巍说。
哑奴颤抖着拆开信。信很长,沈珏写了他游历的见闻,江南的风物,最后一段话让哑奴的手抖得更厉害:
“父亲来信,说已为你赎了贱籍。从今往后,你不是奴了。阿沅,等我回来。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哑奴抬起头,看向北安侯。沈巍的表情很复杂,有无奈,有恼怒,也有一丝动容。
“珏儿以绝食相逼,非要我为你赎籍。”沈巍长叹一声,“罢了。从今日起,你不再是侯府奴仆。但府里缺个账房先生,你既识字,就暂且做着。月钱照发,住处搬到西跨院去。”
哑奴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砖,眼泪一颗颗砸下来。他比划:谢侯爷大恩。
“要谢,就谢珏儿罢。”沈巍转身离开,“那孩子……是铁了心了。”
哑奴抱着那封信,在廊下坐了许久。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想起三年前初进侯府时,也是这样一个黄昏。他穿着破烂的戏服,跟在管家身后,不敢抬头看这深宅大院的一砖一瓦。
那时他想,这辈子就这样了:做个会杂耍的哑奴,老了被赶出去,死在哪个街头。
可他遇见了沈珏。那个表面冷若冰霜、内心却有一团火的少年。那个执意要教他识字、执意要看他的疤、执意要为他赎籍的沈珏。
哑奴抹去眼泪,展开信纸,又读了一遍。最后他在心里默默说:沈珏,我等你。无论等多久,无论结果如何。
—
开春三月,沈珏回来了。侯府大摆宴席,庆祝他游学归来。哑奴没有资格赴宴,他在西跨院的屋子里,听着前院的丝竹声,一遍遍整理沈珏的来信。
忽然有人敲门。哑奴开门,却见沈珏站在门外,一身酒气。
“阿沅。”沈珏唤他,声音有些沙哑。
哑奴想行礼,被沈珏一把拉住:“我说过,没有主人,也没有哑奴。只有沈珏和阿沅。”
沈珏进屋,关上门。烛光下,他仔细端详哑奴:“瘦了。在马房吃苦了?”
哑奴摇头,比划:公子更瘦了。
“想你想的。”沈珏脱口而出,随即自己也愣住了。
哑奴赶紧移开视线,比划:公子喝酒了,早些休息罢。
“我不走。”沈珏在床边坐下,“阿沅,我父亲说,为我定了亲事。是李尚书的千金。”
哑奴的手停在半空。半晌,他比划:恭喜公子。
“我不想要!”沈珏提高声音,“我想要的是……”
他停住了。想要的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是那个在书房默默磨墨的身影?是那双总是平静如井的眼睛?是那些歪歪扭扭却无比认真的字迹?
还是这个人本身,这个比他大十岁、身份卑贱、不能说话的阿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