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喜欢。”沈珏摇头,“是离不了。父亲,您教过我,人活一世,总要抓住点什么。我抓了十八年功名,抓了十八年体面,可那些都是虚的。阿沅是实的,他会在我写字时默默磨墨,会在我生病时彻夜守着,会在我难过时……会在我难过时,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地陪着我。”
“因为他不会说话!”
“他会。”沈珏从枕下摸出那些信,哑奴练字的废纸,“他用笔说,用手说,用眼睛说。父亲,这世上会说漂亮话的人太多了,可真心话,往往说不出口。”
沈巍沉默了。他背着手在屋里踱步,一圈,两圈。窗外春光明媚,鸟语花香,屋里却一片死寂。
许久,他停下脚步,长叹一声:“若真找不回来呢?”
“那我就一直找,找到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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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进行到第十五日,终于有了确切消息。一个老马夫说,他曾在城南书画铺见过一个哑巴,三十上下,生得好看,字画俱佳。
沈珏撑着病体要去,被沈巍拦下:“你这样怎么去?若真是他,我让人请来便是。”
“不。”沈珏摇头,“我要亲自去。若真是阿沅……我要亲自接他回家。”
马车在城南窄巷前停下。沈珏下车时腿软,差点摔倒,被管事扶住。他推开管事的手,整了整衣襟,虽然病容憔悴,他还是穿了最正式的那身玄色长衫。
书画铺子不大,临街开着,门楣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静言斋”三字。字是行楷,清隽有力。
沈珏站在匾额下,心跳如擂鼓。他推门进去,门上的铜铃叮当作响。
铺子里光线昏暗,四面墙上挂满了字画。正中一张长案,案后端坐着一个人,正低头写字。听见铃声,他抬起头。
四目相对。
哑奴,或者说阿沅,手里的笔掉在纸上,墨迹晕开一团。他怔怔地看着沈珏,像看着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幻影。
沈珏一步步走过去,在长案前停下,看着阿沅,瘦了,黑了些,但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安静,清澈,深处有他读得懂的惊涛。
“我病了。”沈珏开口,“病得很重。”
阿沅的手微微颤抖。他比划:怎么病了?
“想你病的。”沈珏说,“阿沅,跟我回去。”
阿沅摇头,比划:奴已不是侯府的人。
“那你是谁?”沈珏问。
阿沅沉默片刻,提笔在纸上写:阿沅。只是阿沅。
“好。”沈珏点头,“阿沅,那我问你——你可愿跟我回去?不是做奴,不是做仆,是做我沈珏明媒正娶的妻。”
阿沅的手一颤,墨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痕。他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珏。
“我说真的。”沈珏从怀里掏出那支玉簪,轻轻放在案上,“这支簪,我日日带在身边。阿沅,跟我回去。让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