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伶上前,也微微俯身,透过望远镜看了一会儿。明奕看着她,她今天穿着芽黄色的长裙,身后是暗棕色的墙壁,明亮得像是平添上去的油彩,这黢黑的走廊里迎来了不属于它的生灵。
明奕说,我们走吧。
雨伶问,你不想知道那是什么吗?
“那是我姐姐的坟墓。”雨伶站直,遥望窗外,“她是溺死在湖里的,就是外面那片湖,当时她穿着的是那身衣服。把尸体牵去义山时,这身衣服就被换下来了。”
“亲姐姐吗?”
“嗯,比我大三岁。”
明奕没有再问下去。她想到雨伶房间的那扇窗也能看到十字架,而且是正面相对。十字架上的衣服被风扯得稀碎,几乎是水蛇一样的布条。一有风吹来,布条就迎风而起。
明奕将望远镜取下来,把支架收起。雨伶站在旁边,静静地等着她。她们同时听到远处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也同时朝后看去。一名女仆站在那里,逆着光,有些看不清明奕的脸。
“是明小姐吗?”
明奕和雨伶走过去,女仆颇为惊讶地瞧着明奕,“明小姐,你这一身,怎么弄成这样?”随后她才道:“夫人有事和您说。”
她说的夫人是伏堂春,因为年龄的原因,这里年轻的女仆都称其为夫人,只有老管家才称小姐。而正儿八经的雨夫人因为不管事,也不用在意二者的区分。明奕点了点头,没有解释衣服的问题。她看了眼雨伶,然后便随着女仆下楼去。
伏堂春的书房在二楼。这是一个很宽敞的房间,带有更衣室。明奕进去,却见和她想象中不同。房间高耸的两面墙上,做成了整面的壁柜,由小到大,由轻到重,摆满了各样的玩具、摆件、玩偶,弄得像是孩童的乐园。
细看去,也都是各有各的精致。伏堂春坐在书案前,领会到明奕的目光,解释:“有些是我年幼时收集的,剩下的全部属于雨伶,是她小时候玩剩的玩意儿。现在不玩了,就一并放到这里来。”
明奕仰头去看。
伏堂春示意她坐下,叫女仆上茶。明奕听说她有事要讲,就问是什么事。伏堂春端起茶盏,用茶盖刮了刮茶沫,停了停,才说:“我得出趟远门。”
这没什么稀奇。明奕没有喝茶,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伏堂春抬起眼眸,望着明奕,“这期间,拜托你照顾雨伶。”
“雨小姐有她的贴身女仆。”明奕说,“她也十九了。”
女仆忽然敲门,搬来一个箱子,说是行李已经收整好,请伏堂春检查有没有遗漏。箱子里的东西码得整整齐齐,一目了然。伏堂春用指尖来清点,随后移步到壁柜前,拿起一只摆件擦拭。
“那孩子总是不好好喝药。”
伏堂春转过身,带着些郑重道:“其实还有无相园。雨老爷死后的这一段日子,我总是觉得分身乏术,有太多事要料理。或许过了这段时间会好很多,但现在是事情最多的时节。”
明奕知道,雨先生和雨夫人都是甩手掌柜,伏堂春是又顾内又顾外的。伏堂春也只对明奕说,如果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迫在眉睫的情况下,还请明奕略代她决断一二。明奕就问起席先生的死,警察调查得如何?伏堂春说,还没有消息过来。
明奕倒是不急,她既然到了这里,就是已经定好要留一段时日的。伏堂春大概说了这些,也就没有别的事。明奕却放下茶盏,说她也有事要说。
伏堂春看明奕是认真的神态,就问她什么事。明奕说:“我需要些食材,做淮扬菜用。”
伏堂春略停了一会儿,问:“明小姐不习惯这里的饮食吗?”
“倒不是。”明奕也刻意停顿片刻,才看着她说,“是雨伶。我每次见她,说句难听的话,我感觉她要被饿死了。”
伏堂春注视着她,半晌,才轻轻地笑了一声,带着些松缓气氛的意味。明奕以为她总要问一句为什么,或是以雨伶体弱来婉拒,谁想伏堂春并未,她持起茶盏,轻啜一口,只说了一句“好啊”。
“你要什么食材,就写下来给厨娘,厨娘就是无相园的买办。”伏堂春说完,问她,“就这件事吗?”
明奕“嗯”了一声,得到应允,她不再多留。伏堂春瞧着她的背影,将茶盏轻轻放回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