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再一次爬升至山头,月光均匀地散布,是油润的颜色。傍晚下了点雨,落在吸满热量的石阶上很快便蒸腾成水汽。明奕将地上的水踩得滋滋作响,一路来到后园,直接顺着大理石楼梯而上,找到雨伶的房间。
明奕推门进去,不见有人,环顾一圈才发现雨伶正在落地镜前试穿衣服。镜子在房间靠里的位置,故而一时没有看到。明奕走过去,出现在镜中雨伶的身后。
“小晚呢?”
看了一会儿,明奕才问。
“不知道。”雨伶说,“大概是忙着煎药。”
雨伶整理着头发,仔细系着裙扣,她还没梳发式,头发松散地垂在两侧。屋内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正好就在镜前,说是选衣裳,可连衣裳的颜色都看不真切。雨伶身上是一件天青色的旗袍,在灯下发灰,她侧身瞧了瞧,觉着不满意,又脱下换下一件。
她也没避着明奕。明奕一直望着镜子,像是要通过镜子使视线变得委婉。她替雨伶拿着换下的衣裳,又看着雨伶新换一件长裙,好像不太好穿,就问要不要帮忙。
“不用,只是试一下。”
最终还是不满意。雨伶顺手将长裙搭在明奕手臂上,转而离开镜前,去衣柜里找下一件。明奕就这样伫立着,目光也不再追随她,待雨伶回来,她也是垂着头,瞧着足尖。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看镜子。”
明奕抬头,雨伶的身影映照在镜中,只穿着白色的府绸抹胸和短裤,剩下便是匀称纤细的□□。壁灯的光柔和地与她的身体交融,亮暗分明。
“为什么?”明奕问。
雨伶平淡地看着镜子。
“我总觉得,镜子不仅能照出人的模样,还能照出人的欲望。”
明奕的心口蓦然一紧,一团字哽在喉间,未能说出口。她望着镜子里的雨伶,雨伶却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捧起手中的衣裙,垂首轻嗅。
“或许还有别的一些什么,贪念、怨恨……”雨伶将衣裙翻面,因上面的味道而凝眉,“我的衣服总带有药的苦味。”
不知过了多久,应该也没有很久,总之雨伶换好了衣服,坐在梳妆镜前,在颈侧和手腕都擦了一点香水。雨伶的头发没梳,小晚不在,这项任务只能落在明奕头上。明奕拿起梳子,一下又一下地替她梳理头发。
天色越来越暗,黑暗吞噬着小灯的灯光,镜子都有些发糊。明奕没有说开灯,雨伶也没有说,一个在黑暗中摸索,一个在黑暗中审视。明奕问她要什么样式,雨伶说照常就好。梳好了头发,要挑选珠宝,雨伶才开灯。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
“穿衣镜为什么要对着床头?”明奕问。
她此前过来,都没发现有面镜子,刚刚一看,才知镜子外挂着帘幔,平时应该是遮住的。
“我也不知道。”雨伶想了想,问,“有什么说法吗?”
“风水传言而已。”
明奕摇摇头,不再多说。雨伶便悉心挑选起首饰。她一面挑选,一面也向明奕询问意见,明奕却什么意见也给不出,有时甚至让人觉得敷衍。雨伶便不再问,挑到最后,只挑了一枚戒指。
项链呢?明奕问她。
雨伶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无奈,“还是去姨母那里借一套吧。”
她说完,也真就动身去了。明奕这才意识到晚宴即将进行,小席先生还在前园等着。她便也下楼,往前园去。等到了楼下,回首再看雨伶的房间,发现灯火已熄,倒是伏堂春房间的灯还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