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不亮明奕就醒来,打算要收拾行李。她下了床,打开房门,正揉眼睛时,却看见极其悚人的一幕。
一具女仆的尸体吊挂在灯上,垂着手脚和舌头,面色是煞白里透着青紫,已经断气。
明奕不免发出一声惊呼,只觉得从头到脚被寒意贯穿。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房门口,连脚步都没有办法挪动。女仆的尸体连同时间一起静置,一段麻绳勒着她的脖子,直直悬在吊灯上,旁边是一把踢倒的椅子。
她的目光逐渐上移,正视死者的面容。
是小晚。
伏堂春来了,无相园里其余的仆人也来了,都围堵在走廊上。在众人嗡嗡嘤嘤的议论声中,明奕还在发呆,她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手臂,是安抚的意思,回过神来后知道是伏堂春。可明奕没有看她,而是跃过人群,看向远处那个身影。
伏堂春挥手让仆人们离去,雨伶也朝这边走过来,在小晚面前停下,仰头望她,望了许久。明奕知道雨伶的静默多半是哀伤,也清楚在无相园里只怕没有人会比雨伶更难过。明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一颗心跳动的速度也逐渐放缓。
“小晚…是自杀吗?”
一名女仆还迟迟不肯走,像是被吓傻了,惨白着脸站在伏堂春身后。伏堂春轻声告她不用多想,也叫她先离开此处。明奕知道,警察多半又要过来了。
“这是无相园里死的第二个人……”明奕注视着小晚,低语。
“第三个。”
明奕望向雨伶,只见她也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小晚。是啊,是第三个,毕竟雨老爷走了也没多久。一阵穿堂风过去,小晚的遗体好像轻轻动了动。
明奕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是无相园吞噬掉的第三条生命。为什么用“吞噬”一词?因为都是默不作声、掀不起任何水花的,就像滔天巨浪瞬间吞噬掉一艘舢板、火山爆发将万物蒸腾成灰烬一样。献祭一样悄无声息,让人不寒而栗。
“我听到有滴水声,是不是阁楼漏水?”
此刻的走廊里虽然站着三个活人,却能称得上是万籁俱寂。明奕清晰地听到远处的滴水声,是水滴连番砸到水面上产生的空灵回响。伏堂春和雨伶都没有应答。
半晌,伏堂春转身离开。明奕来到雨伶身边,和她共同面对着小晚。
明奕问:“很难过吗?还是吓到了?”
雨伶说:“我也想像她那样。”
警察再次来到无相园,清晨正是巡逻的时间,听到消息,两名警察骑着脚踏车,一路驶入无相园内,将脚踏车停在前园的石雕旁边。明奕认得两人,还是上次来无相园的人。
小晚有家人,但是都在婆罗洲,信件一时半会儿也送不过去。警察调查的时候,将后园里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势必要挖掘真相似的。明奕坐在石雕台子上,仰头望天,天的颜色竟和那日席先生死时一模一样。
这完全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小晚的自杀说不过去。毕竟在昨日,还见小晚在园内跑来跑去地忙碌。警察带着人翻找小晚的房间,小晚是和另一名女仆同住的,她生前所有的物品都一目了然,有几封信件,打开一看,署名全是小晚家人,内容全是要钱。
警察问那女仆:“她的薪水大多寄回家里去了吗?”
女仆还沉浸在惊慌之中,强忍着摇头,“她偷偷攒着,只寄一点回去。”
警察在小晚的床下搜出一只布包,里面果然是储存的钱款,算算确实是不小一笔。警察不仅搜出了钱,还搜出一只金手镯和一条红宝石项链。
女仆傻眼了,也有些惊呆的意味,“不可能,她很傻的,傻到连主家剩下的没动过的菜都不肯偷吃,怎么会偷小姐的首饰呢?”
“这些是雨小姐的首饰吗?你见她佩戴过?”
女仆一怔,解释:“小姐的首饰有很多。有一次小晚病了,我去收拾小姐的房间。这条项链太美了,我记得。”
“什么时候?”
“……今年年初,老爷还在的时候。”
“既然又笨又傻,偷偷攒钱做什么?”
“你这话说的!”女仆突然开始生气,“我小时候在老家,连动物过冬都知道囤粮呢!是我教她攒钱的,我告诉她,你要是想死的话就尽可把钱寄给你的讨债鬼父母!没想到这个笨蛋听进去了。”
警察又问了许多,得知小晚的家人曾来无相园要过几次钱。一次是因为小晚受伤,借机来索要补偿的;一次是家里死了人,来无理取闹,索要下葬的钱。剩下几次也都是出师无名的事,全部是伏堂春用钱将人打发走。
“在这么好的主家还上吊,不应该啊……”
警察摸着胡子。
女仆没有反驳。小晚的床榻和衣柜都已成一团乱麻,人去楼空,灵魂想要蹚进这滩浑水,却是搅也搅不动。警察就问起细节。
“昨晚你们都做了什么?什么时候入睡?中途她有没有起夜?”
“昨晚小姐和席先生见面,小晚伺候完小姐,回房的时候我已经躺下了。她没点灯,也没有和我说话。之后我睡着了,什么也没听见。”
“席先生?”
“先前那位席先生的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