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不错,他在学生时代租住的房子自然也不会离学院太远,于是安德烈没有叫车,而是打算先步行上一段。
高处的风吹过沉默的高塔,响起酷似笛声的呜咽鸣叫。
即便他就是咒乐系毕业的现代巫师,安德烈也始终不大明白这是何等原理。
比起建筑,也许它们更像是法器。
当风穿过它们的身体,尖利的塔似乎也不显得那么冷酷。
它让风奏出另一种声音,古老苍凉的气息在城市的上空回荡。
安德烈和身边的行人们在交通信号灯前齐齐后退,让开一辆急匆匆驶过街道的军车,篷布上面的鹰徽格外显眼。
同盟的东线又要增兵了?不知道车上会有几个巫师。
来自波兰的男巫微微皱眉,最后随着重新流动的人群一同穿过十字街道,一个人继续往市郊的米格尔湖走去。
在有一点上,安德烈和他的同学们都不一样,他从来不喜欢谈论那些过于宏大而无法改变的事情,无论是政治还是民意。
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在心里思考一番后就不再多谈。
安德烈把注意力移回到身边不时出现的宏伟高塔。据说,它们中最古老的一部分足可以追溯至文艺复兴之前。
那时候,最激进的神职者也开始向巫师屈服,收缩势力至南方两座半岛,自此,巫师正式开始了他们如日中天的统治。
巫师们不仅压制了他们以外的所有超凡者,并且将世俗的权力也纳入掌控之中,莱茵皇帝和选帝侯们本人虽然不可能是巫师,但他们子女的伴侣呢?
在几百年的巫师时代中,这座城市逐渐成为了巫师们的圣地。
高塔从那时开始巍然林立于施普雷河畔,正义与不义的战火曾经无数次毁灭过它们,最后高塔依然矗立。
安德烈一直听说,这是座属于高塔的城市,这是个属于巫师的国度。
在已经显得遥远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那位野心勃勃又偏激疯狂的统治者连同他狂热的支持者一道,将柏林历史最悠久、区位最集中的几十座高塔用不透光的轻质材料连接起来,建成高大的堡垒,用作帝国密谋野心的无窗大议事厅。
高堡遮天蔽日,震撼得无以复加,成为了当时全世界规模最宏大的单体建筑。
他和他的信徒们相信,这座刻上帝国鹰和万字符的伟大高堡将会见证他们征服世界的不朽伟业。
而当苏联人自雪原而来的脚步强横地击碎帝国的幻梦,高堡也并挡不住钢铁洪流的冲刷。
堡垒如孩子们一时兴起的沙堡般被潮汐撞得崩塌,缚住帝国鹰脖颈的红旗肆意地在这座城市上空飘扬,高塔之都也和它的土地一同,屈辱地一分为二。
只有那些个还未崩塌的、保持沉默的高塔,在黑暗中遥遥相望。
无论是表世界还是里世界,所有人都知道,德意志的每一次重建都是堪称迅速的。
于是后世的阴谋论者,不由得纷纷认为这是有赖于那些神秘高塔的协助。
单是安德烈幼时在家乡听到的传言,就有各种各样的类型。
有人说高塔里设置着无数个与时俱进的先进实验室,昼夜不息地进行违反一切伦理道德的激进实验;或者,里面藏着无穷无尽的财富,只需每次取上一点,便可让一个家族、一个政党再次收获国内外的支持;当然,数据库啊、勃兰登堡侯国时就传承下来的致命毒药、传说中的尼伯龙根的财富啊……什么样的说法也都有过。
即便柏林都辖区内百分之九十的高塔在如今都已进行了建筑的更新和再生,焕发了全新的生机,作了战争博物馆、气象台、天文塔、甚至主题酒店等等,这些毫无根据的臆想也总是不会消散。
不过,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也大大促进了柏林州的旅游业。安德烈看着外面套着绿色短袖的游客,心想他们一定是来自沃尔夫斯堡。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高塔都会对外开放,正如这个世界上所有稍微有点历史的城市一样——伦敦、夜城、北京、圣彼得堡、莫斯科、巴黎、布拉格、波士顿……柏林也该有他自己的一些秘密,一些恢弘悠久、至高无上的秘密。
一身绅士正装的安德烈扫了辆自行车,骑着它继续往城郊的巨湖而去。
在可以遥望得到墨绿丘陵中的古堡群与小镇时,广袤苍翠的米格尔湖已然出现在安德烈眼前。
米格尔山的山上有一座塔,游客们可以在那里一览柏林以东的湖泊和森林。
米格尔湖的湖心也有一座塔,没有多少人完全知晓它的由来。
是的,安德烈也不大知道。
那座普普通通的高塔在一切电子地图上都是找不到的,他也没听说有人进去过。
就连高塔的编号013,安德烈也是在盖勒特大学的校史中才瞥见的。
那座编号013的高塔单独地矗立在湖心,和湖边的古堡群比起来实在显得孤寂。
它没有小岛作为依靠,仿佛是直接从湖底软泥之下的基层建造起来的。
有一次拜访某位巴伐利亚贵族的私宅时,他偶然听说,那是一位大人物的私人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