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知微一怔,“这儿还有学校?”
“没有……但我妈以前是老师。她说只要有人念书,就是学校。”
知微怔在原地。
当天下午,她去了村委会,申请把废弃祠堂改成“临时学堂”。村长苦笑:“没人教啊,你自己都吃不饱。”
“我来教。”
“你懂啥?”
“我懂一碗粥的温度,懂一句‘我在呢’的力量,懂为什么有人宁愿淋雨也要救一只狗。”她直视村长,“这些够不够当老师?”
村长沉默良久,点了烟,吐出一口浊气:“够了。但你得先过‘老吴’那一关。”
老吴是村里唯一识字的老人,七十多岁,瘫痪在床三年,脾气古怪,见谁骂谁。有人说他儿子死于矿难,儿媳改嫁,孙子被亲戚带走,从此他就恨所有人。
知微提着熬好的小米粥上门时,老吴正对着墙发呆。
“滚。”他眼皮都没抬。
她不说话,把粥放在桌上,坐到床边,打开笔记,轻声念:“今天,我遇见了一个抱着瘸腿小狗的小女孩。她说爸爸告诉她好人活不长,可她还是想做个好人……”
老吴猛地扭头:“你神经病?跑我家念日记?”
“这不是日记。”她继续念,“这是灯台下的记录。每一句话,都是某个人心里还没灭的火。”
老吴冷笑:“火?老子亲眼看着儿子被埋进土里,那火早他妈烧干净了。”
知微合上书,看着他:“那你为什么还活着?”
老人一僵。
“如果你真想死,早就死了。可你每天还吃饭,还睁着眼,还骂人??说明你心里还有东西没放下。”
“放屁!”老吴吼道,“我放不下有个屁用!世界烂透了,谁都救不了!”
“可你儿子呢?”她忽然问,“他是不是也以为没人能救他?”
老吴瞳孔骤缩。
“他在矿底最后一刻,有没有想过外面有人在挖他?有没有盼着那双手快点伸下来?如果那时有人告诉他‘别放弃,我们在找你’,他会怎么样?”
老人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知微轻声道:“你现在就是那只手。你可以选择缩回去,也可以选择伸出去。哪怕只能拉一个人,他也可能因此活下来。”
屋里静得能听见呼吸。
良久,老吴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第二天清晨,知微推开祠堂门时,愣住了。
老吴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过来。他手里抱着一本破旧的语文课本,封皮上写着“吴建国赠爱子吴小川,1998年秋”。
“我来教你认字。”他对旁边一个六岁男孩说,“先学‘人’字。一撇一捺,要站得直。”
知微站在门口,眼泪无声落下。
那天起,祠堂正式成了“山灯学堂”。白天教孩子读书,晚上知微开“故事会”,讲楼上奶奶的摩斯密码,讲李哲救狗的四十分钟,讲陈念老师塞进书包的最后一罐奶粉。老人们来了,听着听着就抹眼泪;年轻人偶尔路过,站一会儿,也不走,默默听完整场。
第七天晚上,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个中年男人,风尘仆仆,背着个褪色的双肩包。他站在人群外,听完故事,走到知微面前,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七个孩子,站在西南山区小学的旗杆下,笑得灿烂。中间那位女老师扎着马尾,眉眼温柔。
“我是陈念的学生。”男人声音沙哑,“当年逃亡途中和老师失散。我用了二十年,才找到这里。”
知微接过照片,指尖微颤:“您……知道她后来怎样了吗?”
男人摇头:“只知道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北方边境,护送一批孩子越境。之后音讯全无。有人说她死了,有人说她被秘密监禁……但我不信。只要还有人记得她,她就没真正消失。”
知微抬头看他:“您回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告诉你们??她没白教我们。”男人说着,从包里取出一本笔记本,封面写着《共情教育实录》,“这是我偷偷整理的她的教案。她说,真正的教育不是灌输知识,而是唤醒人心中的光。”
那一夜,知微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