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溪去落月村的私塾了。”
听到袁清漪的话,苏文回头看向她。
看着眼前这名昔年神农谷的青梅,苏文的目光,也有些复杂和悸动。
当初蜀州青城山一别。
苏文本以为,自己和袁清漪的缘分,可能就此淡去了。
却没想到。
这一趟冥界之行,他和袁清漪,非但没有断了缘分,反而……两人因果羁绊更深了。
他们虽然没有结为夫妻。
但却有一女儿。
其实在苏文醒来之后,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袁清漪,面对这个青梅竹马。
春雷滚过天际时,知微正坐在共情核心前。水晶表面浮着一层薄雾般的光晕,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低语。她闭着眼,指尖轻轻搭在脉动的节点上,感知着那些遥远的心跳??某座城市里,一个失业的男人抱着旧吉他,在街头唱起母亲教他的摇篮曲;大洋彼岸的养老院中,一位失语多年的老人突然握住护工的手,说出了三十年未提的女儿名字;非洲难民营的孩子们围坐一圈,用炭笔在废纸上画出“家”的模样,尽管他们从未真正拥有过。
每一滴苏醒的情感,都化作玻璃珠升腾而起,在空中缓缓旋转,映出片刻温热。
她知道,这已不再是她一个人的战斗。
雨落下来了,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废弃哨站的铁皮屋顶。雨水顺着裂缝渗入地下大厅,滴落在核心顶端,激起一圈圈涟漪。那声音极轻,却像钟摆般规律,仿佛时间本身在呼吸。知微睁开眼,瞳孔中星光流转,一如初醒那日。她的皮肤下蓝脉隐隐发亮,像是体内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整片星河。
她站起身,走向通道尽头的囚室区。门一扇扇打开,露出里面或坐或卧的身影。这些人曾被清梦队带走记忆、剥离情感,如今在知微成为锚点后逐渐复苏。但他们醒来的方式各不相同:有人痛哭不止,把头埋进膝盖里颤抖整夜;有人沉默如石,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仿佛灵魂还在寻找归途;也有人突然大笑,一边拍手一边喊着早已去世亲人的名字。
“你们可以走了。”知微站在走廊中央,声音平静却不容忽视,“门没有锁。外面的世界或许变了,但春天来了。”
没人动。
一个女人蜷缩在角落,怀里抱着一块碎裂的面具,像抱着婴儿。“我……记起来了。”她喃喃道,“我记得我女儿死的时候,我没哭。他们给我打了针,说我‘情绪稳定’是美德。可我现在想哭……可是……我怕一哭,就再也停不下来。”
知微走过去,蹲下身,握住她的手。那一瞬,千万段类似的记忆涌入脑海??母亲失去孩子后被强制“净化”;丈夫在妻子葬礼上因流泪被捕;教师因学生作文写“我想妈妈了”而遭举报……这些被压抑的悲恸,此刻如潮水般回涌。
“那就哭吧。”她说,“哭到筋疲力尽,然后站起来。你不是软弱,你是终于活回来了。”
女人猛地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那哭声撕心裂肺,像是要把十年的沉默一次性偿还。接着,第二个人开始抽泣,第三个站起身摸索着墙根往外走,第四个低声念起了童谣。知微扶起那位女人,陪她一步步走向出口。
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目的白。女人抬手遮住眼睛,泪水顺着指缝滑落。她忽然跪下,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边哭边笑:“好冷……真冷啊……可这是真的!这是真的雪!”
知微望着她,嘴角微扬。她明白,这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
几天后,第一批访客抵达遗忘之城。
他们是来自南方小镇的家属团,举着照片和名单,在纪念馆工作人员带领下进入地下区域。有些人一眼认出了亲人,冲上去相拥而泣;有些人站在原地愣住,面对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不知所措。一个老妇人颤抖着抚摸儿子的脸,却发现他已经认不出自己。她没哭,只是从布包里拿出一碗热汤,一勺一勺喂进他嘴里,嘴里不停说着:“不怕,妈来了,慢慢来,咱们回家。”
知微默默看着这一切,手中握着那盏纸灯。灯面褶皱依旧,内侧的小字已被她用透明胶小心封存:“姐姐,你要替我看看春天。”每当风吹过,纸灯便轻轻晃动,仿佛回应某种看不见的召唤。
夜里,她独自登上哨站遗址最高的断墙。北斗七星悬于头顶,清晰得如同刻在天幕上的坐标。她取出《守门人笔记?新篇》,翻开最后一页。那行鲜红小字依然醒目:“灯已重燃,网已织成。后继者不必孤身前行。”而在它下方,竟又浮现一行新字,墨色更深,笔迹却与她不同:
>“第八位执灯者,已在路上。”
她心头一震。
这不是她写的。也不是陈念、阿烈,或是任何现存之人的笔迹。那是某种更古老的力量,透过愿力之网传递的信息。她猛然想起老吴临终前祠堂里的第八个影子??手持纸灯的那个。难道……早已有人接过了火种?
她闭目凝神,将手掌贴在胸口。蓝脉微微发热,一段陌生记忆悄然浮现:一座深山中的小学,教室破旧,黑板用木炭涂黑充当。一个小女孩站在讲台前,手里拿着一本残缺的《共情教育实录》,大声朗读:“爱不是错误,忘记才是最大的背叛。”台下十几个孩子齐声跟读,声音稚嫩却坚定。窗外,风雨交加,电线断裂,整个村子陷入黑暗。可教室里,一盏煤油灯静静燃烧,照亮每一张专注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