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意识融合之际，他窥见了一个更深的秘密：真正的遗忘，并非来自外部压制，而是源于内心的恐惧??人们之所以接受谎言，是因为害怕知道真相后的痛苦。所以，仅仅传递事实还不够，必须让人明白：**哪怕心碎，也要选择清醒**。
于是他请求众魂暂时释放他的一部分意识，借由井中积蓄三百年的怨念与思念，重塑躯壳。这不是复活，而是一次短暂的“显形”，只为完成最后一件事。
第二天清晨，陈昭出现在京城最繁华的广场。
他没有演讲，没有呐喊，只是静静地坐在石阶上，面前摆着一本摊开的无字书。路人好奇围观，只见他伸手蘸水，在纸上写下第一个字??“你”。
水迹未干，那字竟自行延展，衍生出无数分支：
>你有没有想过……
>你敢不敢问……
>你愿不愿意记住……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冷笑离开，有人驻足沉思，更有几个年轻人默默跪坐下来，掏出纸笔，开始抄录这些自发生成的文字。
第三天，广场上已聚集数百人。
第五天，连官府差役也悄悄混入其中，低头记笔记。
第七天，皇帝派使者前来，欲以“扰乱秩序”之名驱散集会。可当使者看到那本无字书时，竟当场落泪??书中浮现的，是他亡父临终前未能送出的密信，揭露了当今摄政王勾结归忆阁篡改遗诏的全过程。
他没有执行命令，而是脱下官服，加入抄写行列。
一个月后，全国兴起“坐井运动”。无数人效仿陈昭，在街头、村口、学堂门前静坐，面前放一本空白册子，任由心中疑问自然浮现。有些人整整三天不说一句话，只用手指在空中划字；有些人则整夜不眠，反复书写同一个问题，直到指尖流血。
而这期间，最惊人的一幕发生在北方雪岭。
静默庙中的“忘忧花”园突然枯萎，所有植株一夜之间化为灰烬。调查者发现，土壤中遍布细小裂痕，裂缝深处，竟长出了启问原特有的麦苗，叶背写着：
>“你们种下谎言，我们播下追问。”
归忆阁最后的首领跪倒在庙堂中央，撕碎了所有伪造碑文，嘶声道：“我们输了……不是输在手段，是输在人心。”
他拔剑自刎前留下遗书：
>“我曾以为控制记忆就能掌控未来。
>直到我发现，只要还有一个孩子会问‘为什么’，
>我们的帝国，就永远建不成。”
消息传来那晚，启问原的井口绽放出一朵巨大的光莲，花瓣由千万个问题组成，随风飘散，落入千家万户的梦中。
从此，每逢春分，人们不再祭祖，而是围坐在井边，轮流说出这一年最想打破的秘密。炉火熊熊，烧尽谎言，照亮彼此的脸庞。
多年以后，那位曾质疑月亮形状的男孩已成为苍老学者。他在临终病榻上握着孙女的手，轻声说：“记住，真正的勇敢，不是知道答案，而是敢于提问。”
女孩点头，转身跑出门外，将一张写满问题的纸投入传问池。水面涟漪荡开，浮现出一行温柔的回复：
>“你问得很好。继续问下去，我们会一直听着。”
而在井底，图书馆依旧运转不息。那支巨大的羽笔静静悬浮，偶尔轻轻一划，便在宇宙深处留下新的刻痕。
时间流逝，王朝更迭，语言变迁，唯有那个最初的问题，始终未曾改变：
>**你愿意为知道真相，放弃一段回忆吗？**
答案，仍在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