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摇头:“我不知道。就像我不记得她的名字。可每当夜晚来临,我就觉得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我拿起笔。”
陈昭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页泛黄的纸??那是苏婉儿在实验场最后刻下的文字残片,经星砂复原后拼接而成:
>“血缘是最弱的记忆载体,信念才是真正的传承。当我无法再执笔时,请找到那个会画她的人。”
原来如此。
她早就算到了这一天。
第二天清晨,陈昭启程北上。他要前往帝都,参加“真相与和解委员会”的首次公开听证会。临行前,教师把那幅画送给他:“替我问问她,我们走对了吗?”
陈昭点头。
列车穿行在初春的大地上,窗外田野复苏,村庄升起炊烟。车厢里,一名小女孩正在笔记本上画画。陈昭瞥了一眼,心头猛然一震??画中是个戴眼镜的女人,站在火堆旁焚烧书籍,但火焰中飞出的不是灰烬,而是一只只展翅的蝴蝶。
他蹲下身,轻声问:“你知道她是谁吗?”
女孩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梦到过她很多次。她说,烧掉的书会在别人心里重新长出来。”
陈昭怔住。
他又看到另一名乘客在朗读《公民伦理学》给身边老人听;一对年轻夫妇抱着婴儿,指着书页上的“知情权”三字教他发音;角落里,一位退伍士兵默默修补一本破损的《战争史辨》……
这本书车,本身就是一座移动的图书馆。
抵达帝都时,已是黄昏。城市变了模样。清梦司旧址上,施工队正清理最后一片废墟。公告牌写着:“未来图书馆奠基仪式将于清明举行,面向全民征集馆训。”
人群簇拥着陈昭走向会场。他没有回避镜头,也没有发表演讲。只是在进入大厅前,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
云层微动,那座钟楼再度浮现,虚影摇曳,似近似远。
听证会持续了整整七天。
受害者登台讲述往事:有人因写诗被囚十二年,有人全家因保存旧课本遭流放,有学者被迫亲手焚毁毕生研究成果。每一句话都像刀刃划开历史的结痂。
政府代表全程站立聆听,不做辩解。首席亲自到场,递交三万页未公开档案,并当众销毁“思想矫正令”原件。他说:“我们曾以为秩序高于一切,却忘了没有真相的秩序,不过是精致的牢笼。”
第七日午后,轮到陈昭发言。
全场寂静。
他没有拿稿子,只从背包中取出那本《宪法原典》,翻开第一页,朗声读道:
>“国家之立,基于人民之共识。共识之存,赖于知情与表达之自由。凡以强制手段遮蔽真理者,即为国贼。”
读毕,他合上书,直视摄像机:
>“我不是来复仇的。我是来证明一件事??三十年来,你们以为我们忘记了,其实我们在等待。等待一个可以安全说出‘不对’的时代。现在,它来了。”
掌声如雷,久久不息。
散会后,林砚来找他。她递过一份报告:“军队内部已完成清洗,三十七名高级将领移交司法。西部战区已改建为‘记忆守卫军’,职责是保护民间文献流通。”
“贺明霜呢?”陈昭问。
“她在编纂《失语者名录》,收录所有被抹去姓名的人。她说,只要名字还在,他们就没有真正死去。”
陈昭点头。他知道,这才是最难的部分??重建信任,修复断裂的代际对话,让孩子们不再害怕提问。
一个月后,清明节。
全国放假,万人齐聚清梦司旧址。推土机退场,奠基石落下。孩童们将写满问题的纸条投入时间胶囊:
“为什么曾经不能说真话?”
“我们还会忘记吗?”
“长大后,我也能成为敲钟人吗?”
午时整,第一块砖砌上地基。主持仪式的老教授颤巍巍地说:“这座图书馆不收藏胜利者的宣言,只保存失败者的呐喊、沉默者的低语、觉醒者的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