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真的有……”
潇湘阁外城据点,楚辞袖看着从密室牢房里搀扶出来的僧人,脸色沉凝。
江浸月等弟子却傻了,和张寒松一样,看着负业僧从自家地盘里被发现,满是不可置信。
但他们担心的却不。。。
夜深了,风从西北方向吹来,带着沙砾与枯草的气息。胡杨林外的旷野上,篝火早已熄灭,只余一地灰烬,在月光下泛着冷白。那本新编的《断章录》被裹在油布中,藏于地下陶瓮,上面压着三块石头??一块来自北方边关的冻土,一块取自南方海岛的珊瑚礁,还有一块,是那个山村教师临行前亲手交给他们的青石砚台。
少年蹲在坑边,指尖轻轻抚过陶瓮边缘。他不过十六七岁,脸上还残留着稚气,但眼神已如刀锋般锐利。他是去年才加入“续言会”的新人,原是个流浪儿,在街头靠抄写告示换饭吃。某日他无意间背出一段《我说话了》里的句子,立刻被几个蒙面人围住。他以为要被抓去官府,却不料对方跪了下来,说:“你念的是真话,我们等这句话,等了五年。”
从此他成了“传灯者”之一。
此刻,他望着星空,低声问身旁的老者:“他们真的会来找我们吗?”
老者披着破旧斗篷,须发皆白,左手缺了两根手指??那是十年前在狱中被夹断的。他曾是国子监最年轻的博士,因在课堂上引用原版《断章录》,被判“惑乱人心”,流放三年。归来时妻离子散,家门封条未揭,唯有墙上一道炭笔字迹:“你说过了,我就记得。”
“他们会来的。”老者声音沙哑,“只要还有人在写,他们就睡不安稳。权力最怕的不是反抗,而是记录。它能杀人,却怕名字被留下来;它能烧书,却怕有人一字一句默背成诵。”
远处传来马蹄声,轻而急促,像是单骑疾驰。众人警觉起身,兵器悄然出鞘。然而来者并未靠近营地,而是在百步之外勒马停驻,抛下一卷竹简,随即调转马头,消失在夜色之中。
少年拾起竹简,解开丝绳,展开一看,脸色骤变。
“怎么了?”老者接过细看,眉头越皱越紧。
竹简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用的是早已失传的“狱底文”??一种专为囚犯传递消息而创的隐语。老者曾教过这门技艺,一眼便认了出来。内容令人震颤:
>**“北地七坊尽毁。‘藏真阁’内应已死三人,其余失踪。新设‘察言司’,以‘护典’为名,实则监控民间讲学。凡私授《断章录》者,不论老幼,一律削籍为民,三代不得科举。更有‘顺口令’推行全国,孩童入学先背此令:‘官说即真,师说需审,私语妄诞,必受惩谴。’**
>**展昭遗骨疑现京西乱葬岗,然掘之为空冢。或有诈,慎勿轻动。**
>**速迁印坊,勿聚一处。火种分散,方不致熄。”**
营中一片死寂。
良久,少年咬牙道:“他们在怕……他们怕得发疯了!越是封锁,越说明我们戳到了痛处!”
“不只是怕。”老者缓缓合上竹简,“是恐惧蔓延到了骨头里。他们知道,真正的力量不在刀剑,而在记忆。一个人死了,他的名字若被人记住,他就活着;一句话被听见,哪怕只有一个耳朵接住,它就不会消失。”
他抬头望向北方??那里有千言园的废墟,有当年讲学者集体自焚的学堂遗址,也有展昭最后一次现身的藏真阁长阶。
“我们要做的,不再是复述展昭的话。”他说,“而是让每一代人都能说出自己的真话。不是模仿他,而是成为他。”
翌日清晨,少年独自出发,前往东境小镇。他肩上背着一只木箱,里面装着刚誊抄完的一册《新断章录?第一卷:矿工之书》。这是根据一名幸存矿工的口述整理而成,记载了朝廷征调劳役时如何谎称“自愿赴工”,实则绑走贫民数百,饿死者埋于井底,尸骨压作煤层。书中附图一幅,乃工人用指甲在石壁上刻下的最后遗言:“我叫李三,家住河阳,母尚在,勿忘我名。”
途中经过一座小村,村口立着半截残碑,上书“言路在此”四字,已被风雨剥蚀大半。碑下供着一碗清水、几朵蓝花。有位盲眼老妪坐在旁边,每日拂晓便开始诵读《我说话了》中的段落,声音苍老却坚定。她说她不识字,全靠听别人念,一遍遍记下来。“只要我还张嘴,就没人能把这段话从世上抹掉。”
少年放下木箱,跪在地上,听她念完最后一句:“**沉默是最深的刑罚,因为它让你觉得自己从未存在过。**”
他泪流满面。
当晚,他在村中学堂的黑板上写下这本书的第一章,并召集十几个孩子轮流抄写。每人抄十页,抄完必须背下其中一段。他告诉他们:“如果明天官府来了,把书烧了,你们要记住,你们背的东西比纸更结实。纸会成灰,但记忆会长成树。”
孩子们睁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有个小女孩怯生生地问:“要是我们说了,没人信呢?”
少年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轻轻说道:“那就让更多人一起说。一个人的声音像露水,太阳一出就干了;可千万人的声音,就是暴雨,能把山都冲垮。”
三日后,东境暴发大规模罢工。数十座矿山停工,工人举着写满控诉的白布条走上街头。领头者竟是那位矿工的儿子,年仅十四,手中高举一本手抄本,大声朗读父亲临终前的遗言。围观百姓越来越多,有人哭,有人怒吼,有人自发接过书本,接力传诵。
官兵赶到时,发现整条街的人都在念同一段话,声音整齐如潮,无法镇压。带队校尉呆立当场,竟忘了下令放箭。
与此同时,南方海岛上的村民将《新断章录》刻在礁石上,任海水冲刷。他们说:“潮涨潮落,字迹不会消失,只会越洗越清。”西域驿站的商队则将其缝进骆驼鞍垫,一路西行,直至传入异邦。据说某位外国使臣读完后惊呼:“你们不怕死吗?”答曰:“怕,但我们更怕死后无人替我们说话。”
京城方面震动极大。
皇帝召集群臣议事,殿内气氛凝重。一位老宰相颤巍巍奏道:“陛下,此风不可长。若任其传播,恐动摇国本。”
皇帝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可若禁之,岂非坐实其所言?且民间已有传言,称展昭魂灵不灭,每逢月圆之夜,其影现于藏真阁前,手持铁笔,继续刻字……朕昨夜亲往查看,竟见石柱上多出一行新痕:‘尔欺天下耳目,焉能欺万民心?’”
众臣哗然。
御史大夫急忙辩解:“定是贼人造假,蛊惑人心!”
皇帝冷笑:“真假何须辨?民心已动,便是真。与其堵之,不如疏之。传旨下去,今后《断章录》可刊印,但须经‘典籍院’审核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