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山,佛门净土,传说中擎天立地的世界之枢。
祥云缥缈处,山峰巍峨直插青冥,不见其顶,唯见山腰以上笼罩在柔和的金光与七彩的霞霭里。奇峰罗列,犹如佛陀伸出的千百只手掌,托举着琼楼玉宇般的梵宫佛刹。。。。
夜深了,雨丝斜织,如针脚般密密地缝在屋檐上。林守言仍坐在破庙的蒲团上,手中那卷《心言录》残帛已被风吹得微微卷边。他没有收起,只是静静望着铜钟裂纹中尚未散尽的青光??那光芒像一条条细小的河流,在空气中缓缓流淌,仿佛还带着老妇人哭声的余温。
忽然,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风裹着湿气扑进来,一个身影踉跄而入,披着破旧蓑衣,脸上沾满泥水。那人摘下斗笠,竟是启声院的一名传信使,名叫沈砚,平日负责南北文书往来。他跪倒在地,声音嘶哑:“林先生……出事了。”
林守言眉头微动,却未起身。“说。”
“南方史阁昨夜遭焚。”沈砚喘息着,“不是大火,是‘默火’??无声无息,只烧纸不伤人。整座藏书楼九万三千卷典籍,尽数化为灰烬,唯独碑林未毁。但……但所有石碑上的字迹,全消失了。”
林守言闭目片刻,再睁开时,眼中已无波澜。“谁做的?”
“没人看见。”沈砚摇头,“可我们在废墟里找到了这个。”他从怀中取出一片焦黑的竹简,边缘蜷曲,中间却奇迹般保留了一行刻痕:
>“言不可载道,故当归寂。”
林守言盯着那句话,良久,轻轻一笑:“好一个‘归寂’……他们怕的不是谎言,而是真话太多,压垮了他们精心编织的‘正确’。”
沈砚不解:“可我们已经唤醒了言脉,钟声传梦,百怨得诉,民心已在转向,为何还要如此狠绝?”
“因为恐惧从不因光明退去,只会因光明更疯狂。”林守言缓缓站起,走到铜钟前,伸手抚过裂纹,“他们知道,一旦每一个普通人开始相信自己的声音有意义,那些高台之上的‘权威’便再无法垄断何为真相。所以,他们要让历史再次失语。”
他转身看向沈砚:“你来,不只是报信吧?”
沈砚低头,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封口用的是启声院最高等级的缄音印??唯有以真心话滴血封缄,方能开启。他双手奉上:“这是阿音小姐临终前所留的最后一封信,原定百年后启封。可就在史阁焚毁当夜,印痕自裂,信……自己开了。”
林守言接过信,手指微微一顿。阿音的名字像一根埋在心底多年的刺,温柔而痛。他拆开封缄,展开薄如蝉翼的绢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小楷,笔迹清瘦却坚定:
>守言:
>若你见此信,说明言川已至崩裂边缘。
>百年前我所默写的《心言录》,并非全本。真正的第三章,并非文字,而是“回响”??它藏在万人史阁最底层的地宫之中,需以十万个真实悔悟之音共鸣,方可开启。
>我曾以为言语是为了对抗沉默,后来才明白,言语真正的敌人,是“重复的谎言”。
>当整个世界都在复述同一个故事,哪怕那故事始于善意,也会变成牢笼。
>所以,请你走一趟梦缄阁。
>那里关着最后一个记得“最初之言”的人。
>他是我的父亲,也是你的师兄。
>他还活着。
信纸滑落。
林守言站在原地,如同被雷击中。他的呼吸变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沉睡的魂灵。梦缄阁……那个传说中由初代言护使建造的秘密囚所,位于西北荒漠深处,专为禁锢“言祸者”而设。所谓言祸者,并非说谎之人,而是说出“不该被听见的真相”的人。
而阿音的父亲,他的师兄??陈知远,正是百年前第一个发现“朝廷疫病对策实为权贵试药”的医官。他写下奏折,却被反诬“动摇国本”,从此人间蒸发。
“他还活着?”沈砚喃喃。
林守言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地底暗流:“若阿音所说为真,那他已沉默九十八年。整整一个世纪,被锁在听不见外界、也说不出话的铁屋之中。可若他真还记得‘最初之言’……或许,我们还有救。”
他拾起信纸,吹灭油灯,背起包袱,拿起回音笔。
“走。”
三日后,黄沙漫天。
梦缄阁矗立在戈壁中央,形如一座倒悬的塔,尖端插入大地,根部朝天。四周无门无窗,唯有正前方一道青铜巨门,门上刻着八个古篆:
>**一语成谶,万劫不复**
林守言站在门前,抬手轻触门环。刹那间,风沙骤停,天地寂静得连心跳都清晰可闻。
门内传来极其细微的刮擦声,像是指甲在石板上缓慢移动。
“有人在里面写字。”沈砚屏息。
林守言取出回音笔,贴于门上,闭目凝神。笔尖微震,竟将门内那无声的划痕转化为可读之意??
>“你是……守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