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且慢!”一个声音从堂外传来。只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带着两个小厮,排开人群,急匆匆走进大堂,对着迟晏躬身行礼,“小人乔府管家乔福,见过县尊大人。我家老爷闻听家中护院被拘,特命小人前来,请问大人,我家护院所犯何事?若有误会,还望大人明察。”
这乔福说话看似客气,实则带着居高临下的质问意味。
“误会?”迟晏目光如电,看向乔福,“乔管家,你来得正好。你家护院王猛,率众夜闯西山坳赵家竹林,强抢竹产,重伤村民赵大河,致其右腿骨折,性命垂危。人证、物证、伤情俱在,何来误会?”
乔福眉头一皱,道:“大人,此事或有内情。那西山坳竹林,本就归属不明,我家老爷出于善意,欲出资购买,以绝纠纷。或许是下面的人办事急躁,与村民发生冲突,但绝非有意伤人抢劫。至于重伤云云,恐是刁民夸大其词。不如请大人先将人犯交还乔府,由我家老爷自行查问管教,定给大人一个交代。”话里话外,是想把人要回去私了。
“自行查问管教?”迟晏语气森然,“乔管家,本官乃朝廷命官,执掌一县刑名!凶案发生在石埭县内,伤人抢劫,触犯国法,自当由本官依法审理,明正典刑!何时轮到私家家法来处置了?乔老爷若想‘交代’,就请他亲自到堂,说明情况!至于人犯,既已归案,岂有交还私宅之理?”
乔福脸色沉了下来:“大人,我家老爷体弱,不便到堂。乔家在石埭多年,乐善好施,颇有清誉。大人新来乍到,或许不知本地情势。此事闹将起来,于大人官声,于地方安宁,恐非美事。还请大人三思,行个方便。”软的不行,开始隐含威胁了。
“好一个‘乐善好施,颇有清誉’!”迟晏怒极反笑,“纵奴行凶,强抢民产,压告状,这便是你乔家的‘清誉’?本官为官一任,只知依法办事,惩恶扬善,何须尔等来教我如何行事?至于官声、安宁,本官自有计较,不劳乔管家费心!来人,将乔管家‘请’出公堂!再敢咆哮公堂,干扰办案,一并拿下!”
衙役上前,将脸色铁青的乔福“请”了出去。
堂下王猛见管家威胁无用,心知今日难以善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又强自镇定。
迟晏不再废话,直接下令:“人犯王猛,狡诈凶顽,拒不认罪。左右,大刑伺候!先打三十杀威棒,看他招是不招!”
如狼似虎的衙役上前,将王猛拖翻在地,水火棍高高举起。
“慢着!我招!我招!”王猛终于怕了,杀威棒可不是闹着玩的,三十棍下去,不死也残。
“讲!”
王猛喘着粗气,终于吐露:“是……是乔老爷……不,是乔永年!他看上了西山坳那片竹林,想低价买下,赵家不卖。他便命我带人去‘教训教训’赵家人,把竹子抢回来,一来立威,二来也能得些财物……打伤赵大河,是……是冲突时失手……”
“失手?”迟晏逼问,“用何凶器?如何动手?同党几人?从实招来!”
王猛只得将当晚如何带人、如何动手、何人持械、如何打伤赵大河等细节一一供出,与赵大山等人证言、现场痕迹基本吻合。其余几名从犯见头目已招,也纷纷磕头认罪,供述一致。
口供画押,证据链形成。
迟晏当堂宣判:“凶犯王猛,受主使乔永年指使,率众夜闯民宅,强抢财物,故意伤害他人致重伤,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其行恶劣,罪不容赦!依《大梁律》,主犯王猛,判杖一百,流三千里!从犯各杖八十,徒三年!乔永年身为主使,罪加一等,即刻签发传票,缉拿到案!涉案赃物竹子,尽数发还赵家!伤者赵大河,由乔家负责医治赔偿,具体数目,另行裁定!”
宣判完毕,衙役将面如死灰的王猛等人拖下去,准备行刑。
堂外围观百姓,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判了!真的判了!”
“流三千里!乔家的狗腿子也有今天!”
“青天大老爷啊!”
许多百姓热泪盈眶,他们被欺压太久,几乎已经麻木,今日亲眼见到恶霸伏法,官府真的为民做主,那早已冰冷的心,似乎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热流。
冯简等胥吏,则是面色惨白,浑身发冷。他们知道,迟晏这一判,不仅仅是判了王猛,更是将乔家,乃至整个石埭旧有的权势格局,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接下来,将是腥风血雨!
迟晏站起身,目光扫过激动的百姓,又扫过神色复杂的胥吏,朗声道:“自今日起,石埭县内,无论是谁,敢恃强凌弱、欺压百姓、目无王法者,本官必依法严惩,绝不姑息!官府之门,为百姓而开!有冤屈者,尽管来告!本官在此,为尔等做主!”
声音清越,回荡在县衙内外,更回荡在无数石埭百姓的心头。
这一日,新任知县迟晏,以一场干净利落、证据确凿的审判,硬撼地方豪强乔家,不仅将行凶恶奴绳之以法,更当众签发了对乔永年的传票。消息如同燎原之火,迅速燃遍石埭城乡,也以更快的速度,传向池州府城,传向那些关注着石埭局势的各方耳中。
石埭的天,是真的要变了。而迟晏,这位年轻的“庶吉士知县”,也以如此激烈而决绝的方式,正式向盘踞此地多年的旧势力,亮出了锋利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