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案引发的波澜尚未平息,迟晏已将目光投向了石埭三虎中更为阴鸷难测的闵家。孙教谕的手记与严书吏的秘密调查,都指向东山劫案与李猎户失踪案背后,有闵家的浓重阴影。尤其是那个反复出现的名字——“疤脸”王猛,竟似同时与乔、闵两家有所勾连,这让迟晏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乔、闵两家,或许在某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上,合作比竞争更多。
要揭开闵家的面纱,必须深入其巢穴。然而,闵家庄位于东山深处,地势险要,闵德昌为人谨慎多疑,庄内护院众多,戒备森严,强攻或公开调查都不可行。迟晏决定亲自走一趟,以“考察东山民情,劝课农桑”为名,行实地勘察之实,并试图接触可能被闵家压迫、心怀不满的庄户或边缘人物。
此行风险极高,闵德昌绝非乔永年可比,若被其察觉真实意图,恐有性命之忧。迟晏只带了严书吏、张虎、赵小五以及两名身手较好、口风紧的衙役,皆扮作行商模样,轻装简从。
清晨出发,薄雾笼罩着东山崎岖的山道。越往深处走,人烟越稀,景色却愈发险峻奇崛。苍翠的竹林与茂密的阔叶林交织,时而可见陡峭的岩壁和幽深的峡谷。山路蜿蜒,时而上坡,时而下谷,有时仅容一人通过,一旁便是悬崖。
“大人,前面就是闵家庄地界了。”严书吏指着远处山谷中一片依山而建、规模颇大的建筑群低声道。那庄子黑瓦白墙,连绵一片,背靠陡峭山壁,前有溪流环绕,只有一条石板路通向庄门,地势易守难攻。庄门高耸,隐约可见瞭望的岗哨。
“嗯,绕开正门,从侧面看看。”迟晏示意众人避开主路,钻进一旁的林子,沿着山脊,从高处俯瞰闵家庄。
从侧面望去,庄子规模比想象中更大,除了中心的主宅院落,外围还有不少佃户聚居的棚屋,以及大片开垦出的梯田和茶山。庄内似乎有校场,隐约传来呼喝操练之声。护院打扮的人影在庄墙和主要路口巡逻,秩序井然。
“防卫很严。”张虎低声道,“比乔家货栈难对付多了。”
“看那边,”赵小五眼尖,指着庄子后山一处被林木半掩的岔路,“有条小路通往后山,好像还有人把守。”
迟晏顺着望去,果然见一条隐蔽的小径蜿蜒伸向后山密林,路口有两个持棍的庄丁守着。后山那片区域,林木格外茂密,地势也更陡峭。
“李猎户失踪前与‘疤脸’冲突,据说就是为了后山一片老林子里的猎物分配。”严书吏低声道,“那片林子,按老辈人说,有些年头了,里面野兽多,也有些老药。闵家一直不许外人进去,说是他家的‘祖产’。”
祖产?迟晏心中一动。孙教谕手记里模糊提过,闵家似乎在后山有些“特别的营生”,但语焉不详。这禁止外人进入的后山老林,或许藏着什么秘密。
他们正在观察,忽听下方庄子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庄门打开,几辆驴车驶出,车上装着麻袋,似乎是什么货物。押车的是几个护院,为首的一人身材高瘦,面色阴冷,眼神锐利如鹰。
“那是闵德昌的管家,叫闵福,也是个厉害角色,据说手上有人命。”严书吏低声道。
驴车沿着石板路向外驶去,方向似乎是往青弋江边的码头。
“跟上去看看。”迟晏决定改变计划,先跟踪这批货物。
一行人悄然尾随,保持距离。驴车走得不算快,沿着山路下行,约莫一个时辰后,来到了东山边缘一处相对平缓的河滩地。这里已能看到远处的青弋江。河滩上搭建着几间简陋的棚屋,像个临时的小码头,停着两三艘中型篷船。一些苦力正在装卸货物。
驴车抵达后,闵福与棚屋里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交接,苦力们开始将驴车上的麻袋搬运上其中一艘篷船。麻袋看起来颇沉。
“大人,要不要靠近点看看是什么?”张虎请示。
迟晏摇摇头:“他们警戒很严,容易打草惊蛇。”他仔细观察着那些麻袋的形状、苦力搬运的姿态,以及棚屋周边的环境。麻袋大小一致,苦力搬运时动作小心,似乎怕磕碰。棚屋周围有栅栏,也有护院看守。
“记下这个地方,还有那艘船的样式、特征。”迟晏吩咐,“回头让严书吏找人打听,这码头是谁的,平时都运什么货,尤其是闵家经常运什么。”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河滩另一侧的树林里,突然窜出七八个手持柴刀、棍棒的汉子,衣衫褴褛,面色凶狠,直扑那艘正在装货的篷船和旁边的货物堆!
“抢货!快!”为首一个疤面大汉厉声喝道。
河滩上顿时大乱!苦力们惊叫着四散,闵福和护院们又惊又怒,拔出兵刃迎上。“哪里来的毛贼!敢动闵家的货!”闵福厉喝,手中一把细刀闪着寒光。
两伙人瞬间打作一团。抢匪显然有备而来,下手狠辣,专攻护院要害,意图抢夺货物。护院人数虽稍多,但事发突然,有些慌乱。河滩上刀光棍影,呼喝惨叫不绝。
迟晏等人伏在远处高坡的树丛后,看得分明。
“大人,是劫道的!要不要……”赵小五跃跃欲试。
“别急。”迟晏按住他,目光紧紧盯着战场。这伙抢匪出现得蹊跷,时机地点拿捏得恰到好处,而且目标明确,直指闵家货物。是普通的山贼?还是……有人指使?是针对闵家,还是针对这批货?
战斗颇为激烈。抢匪悍不畏死,护院也拼死抵挡。闵福身手不弱,细刀翻飞,已刺伤一名抢匪。但抢匪人数占优,且配合默契,渐渐将护院分割开来。眼看就要冲到货物堆前。
就在此时,河滩上游方向传来急促的哨音和马蹄声!只见十余骑快马旋风般冲来,马上骑士皆着统一的深蓝色劲装,手持钢刀,气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