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书吏领命而去。迟晏独自坐在灯下,心中飞速盘算。闵家的反应,验证了他的判断,也说明了其问题的严重性。后山定然藏着惊天秘密,很可能是私盐的源头或重要加工储存点。若能抓住闵家转移销毁证据的现行,或者找到来不及处理的蛛丝马迹,便是铁证如山!
但冯简的阻挠和闵家的防范,让正面突破困难重重。他只能寄希望于严书吏的暗中观察,以及……刘癞子那边可能提供的意外信息。
这一夜,石埭县城依旧沉睡,东山深处却暗流汹涌。
严书吏五人如同鬼魅,借着月色和密林掩护,悄然潜至闵家庄后山外围的一处制高点。从这里,可以隐约看到庄子轮廓和后山那条小径的入口。
下半夜,果然有了发现。
先是庄子后门悄悄打开,几辆蒙着黑布的板车被推了出来,沿着小径往后山方向而去,车上似乎载着重物,压得车轴吱呀作响。护院提着灯笼,警惕地四下张望。
接着,约莫半个时辰后,后山深处隐约传来几声短促的、不似野兽的惨嚎,很快又归于沉寂。又过了一阵,山林中腾起几处不大的火光,但很快被扑灭,空气中隐约飘来焦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气味。
严书吏等人伏在草丛中,屏住呼吸,将这一切默默记下。他们看到,天亮前,那些板车又空着返回了庄子,推车的人似乎少了一两个,剩下的也神色仓皇。
“他们在灭口……烧东西……”张虎压低声音,语气带着震惊与愤怒。
严书吏面色凝重,示意众人继续潜伏,直到天色微明,庄子恢复平静,才悄悄撤出。
回到县衙,严书吏将所见详细禀报迟晏。迟晏听罢,沉默良久。闵德昌的狠辣果决,超出预期。一夜之间,人证物证可能已被毁灭大半。
“大人,现在我们怎么办?要不要立刻派人去后山搜查?或许还有遗漏……”严书吏急道。
“搜?以什么名义去搜?”迟晏冷静道,“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闵家犯罪。仅凭夜间异动和一点焦味,定不了罪,反而会让他们反咬一口,说我们构陷乡绅。冯简和乔家必定会借机发难。”
“难道就这么算了?”张虎不甘道。
“算了?”迟晏眼中寒光一闪,“闵德昌以为毁尸灭迹就能高枕无忧?他太天真了。有些痕迹,是抹不掉的。有些人,也不是他想杀就能杀光的。”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后山区域:“他们匆忙转移销毁,必有疏漏。后山范围广大,他们不可能一夜之间清理得干干净净。尤其是李猎户的失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地方或许还有线索。还有,”他看向严书吏,“你们看到板车空着回来,说明东西可能被丢弃或掩埋在山里。找到一处,便是铁证!”
“可是后山地形复杂,又有闵家看守……”赵小五担忧道。
“所以不能强攻,只能智取,而且要快!”迟晏道,“闵家刚经过一夜折腾,正是警惕又疲惫的时候。他们以为销毁了证据,短期内反而可能松懈。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迅速做出部署:“严书吏,你带张虎、赵小五,再找两个熟悉东山地形、绝对可靠的老猎户或药农做向导,不要从闵家庄方向进山,绕远路,从野猪岭那边摸进去,目标是后山深处可能存在的矿洞、崖壁、深涧等适合藏匿或丢弃物品的地方。重点寻找李猎户的踪迹,以及任何可疑的掩埋、焚烧痕迹。记住,隐蔽第一,若遇闵家巡山,立刻避开,不可冲突!”
“是!”
“另外,”迟晏沉吟道,“或许……我们还可以借一把‘刀’。”
“大人的意思是……”
“刘癞子。”迟晏嘴角勾起一丝冷意,“闵家断尾,损失最大的除了闵家自己,恐怕就是刘癞子了。没了后山的‘货’,他的码头生意要大受影响。而且,闵家灭口,谁知道有没有灭到与他相关的人?你让陈老仆,把昨晚闵家庄后山的‘异动’,特别是可能‘灭口’的消息,稍微‘润色’一下,透露给孙不二。就说,闵家为了自保,正在清除一切可能泄密的人,包括……某些知道太多‘合作细节’的人。刘癞子听到这个,会怎么想?”
严书吏眼睛一亮:“他一定会疑神疑鬼,甚至可能害怕闵家接下来对他下手!说不定……他会主动给我们提供些关于闵家后山的线索,或者至少,不会阻挠我们查案!”
“正是此意。”迟晏点头,“去吧,抓紧时间。我们必须在闵家完全清理干净、并反应过来之前,找到突破口!”
严书吏等人领命,匆匆准备去了。
迟晏站在窗前,东方既白,晨曦微露。一夜之间,石埭的局势因闵家惊变而再次陡转。他虽然失去了人赃并获的最佳时机,却也迫使闵家露出了更多破绽,并成功在刘癞子心中埋下了更深的恐惧与猜忌。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一场心智与胆魄的较量。闵德昌试图釜底抽薪,迟晏便要在这余烬之中,找出那足以燎原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