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源的手猛地一松,孩子差点摔在地上,陈侃赶紧接住,脸色沉了沉:“乔先生,小心点。”
“对不住。”乔源往后退了一步,撞翻了旁边的椅子。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林棠的身子抖了抖,却始终没抬头。阿秀赶紧过来扶他,他推开阿秀的手,盯着林棠:“
“那孩子……是我的吗?”他问,声音沙哑。
林棠的脸白了白,随即笑了:“乔先生,你真会开玩笑。孩子三岁,你走了五年,怎么会是你的?”
乔源站在那里,茫然失措地看着眼前地一切。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锦棠你是不是跟我开玩笑,我走得时候,你明明说要我为了你和孩子好好活下去的?”
林棠抬起眼看着他,“乔先生,那是当初为了激发你的生志,不得已撒的谎,那个孩子……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小念是我和陈侃的孩子。”
乔源吼道:“不!我不信。”
林棠豁然提起眼看着乔源,“乔先生,看着你健康回来我十分高兴。但是我和陈侃已经成婚,这是我们的孩子。五年过去了,很多事都变了。”
乔源茫然四顾,蓦然问道:“陈叔呢?”
“陈叔死了。”阿尘低下头。
“死了,怎么可能?”乔源失声道。
阿尘的脸上是深刻的痛苦,“是的,陈叔前两年因为帮里的事,和日本人起了冲突,被枪托砸伤了,他伤着了,他不肯看西医,就靠药酒吊着……他是在那年冬天走的。”
乔源惶惶然地看着这屋里的人,他竟像走错了地方的一个陌生人。他多么希望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当他再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他们无一不在告诉他:这五年,早已世事变化,他不再是新月帮帮助,最信任的陈叔已经死了,而他的孩子……原来命中注定,他根本不可能有孩子!
一股强大的悲怆涌上心头,让他几乎忍不住要大哭起来。
“爸爸,叔叔怎么了啊?”陈念拿手指吮吸着,茫然地望向父亲。
乔源看着这个孩子,强笑道:“没上面,叔叔就是在想,我如果有个像你这么可爱的孩子就好了。”
陈侃抱着孩子站起来,走到乔源面前,把孩子的手放在他手里:“乔先生,你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看看小念。”
乔源转身,往巷口走。
雨下得更大了,他没撑伞,雨水打在他的背上,凉得他骨头疼。
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阿尘喊:“乔先生,你要去哪?”
他没回头,挥了挥手:“不用管我。”
巷口的黄包车夫还在等,看见他过来,问:“先生,要去哪?”
乔源摇头,走到路边的台阶上坐下。
他望着远处的江景,江面上的轮船鸣着汽笛,黑烟融入铅灰色的云层。
他想起五年前,他也是这样坐在码头的台阶上,看着林棠送他离开。那时他说:“林棠,等我回来,我们再也不分开。”
可现在,他回来了,她却不在了。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一盒烟。烟是美国产的,他从来没抽过,可现在,他想抽一根。他点燃烟,吸了一口,呛得咳嗽起来。烟味在他嘴里散开,苦得他皱起眉头。
远处的虹口老宅传来关门声,灯光灭了。乔源望着那栋小楼,轻声说:“林棠,我回来了。”
雨丝斜斜打在他的脸上,他的声音被雨水淹没,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江面上的波浪拍打着码头的木桩,发出低沉的声响。远处的天空中,那只孤雁还在往南方飞,翅膀掠过云层,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第73章虹口残雪
民国二十九年冬,江城的雪下得比往年更凶。
乔源缩在三马路贫民窟深处的“半盏灯”酒馆,怀里揣着的半瓶烧刀子已经见了底。
酒馆老板是个跛脚的老头,正蹲在煤球炉前咳嗽,火星子溅在满是裂纹的青砖地上。
乔源将空酒瓶往桌上顿,粗瓷碗里的残酒晃出浑浊的涟漪,酒液顺着碗沿淌下,在桌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就在这时,两双黑布鞋“咚”地踩碎了门口的积雪。
进来的两个地痞敞着棉袍,腰间赫然系着斧头帮的黑绸带,其中刀疤脸的袖口磨出毛边,露出腕上刺着的歪歪扭扭的“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