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老者问:“你能原谅自己吗?”
他沉默良久,摇头:“不能。但我愿意背负这份罪,走到最后一程。”
自此,“赎声铃”成为全国书院标配。凡曾压制他人言语者,皆可自愿前来,以真言换铃响。有人因此疯癫,有人当场自尽,亦有人痛哭之后,重新学会做人。
而念真并未久留。
她继续南行,抵达当年宫女“昭信夫人”故乡。村中老人说,每逢雨夜,祠堂门前总有湿脚印,从小路延伸而来,停在牌位前,久久不去。
她在祠中设坛,以九十九盏听符布成“回溯阵”,请来当年雅乐司老乐师之孙??一位天生聋而不哑的青年,教他用手语演绎《安魂曲》原版歌词。
当最后一个手势落下,天地骤静。
祠堂梁柱忽然共鸣,发出悠远歌声,非人所唱,却字字清晰:
>“魂兮归来,勿堕幽壤。
>言兮复苏,不畏刀枪。
>汝之所诉,我已听闻。
>汝之所在,即是故乡。”
那一刻,全村人不论聋盲健者,皆觉心中一震,仿佛多年堵塞之物轰然崩塌。
有个多年失语的老妪,忽然站起,指着虚空喊出一句:“妹妹!我当年不该把你推出去顶罪!我对不住你!”
有个退隐官员,扑通跪地:“那年治水贪款,是我下令淹了三个村子……我有钱……我还钱……”
有个少女抱着婴儿哭泣:“这孩子爹不是战死的……是他嫌我怀了女胎,逼我喝药流产……我没忍住……杀了他……”
真相如洪流决堤,无法阻挡。
念真静静听着,任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打湿衣襟。她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真正开始。
因为真正的自由,从来不是没人敢罚你说话,而是即使说了,你也依然愿意活下去。
半月后,她返回京师,却发现湖心小筑已被围困。
禁军列阵于岸,弓弩上弦,领头者竟是当朝太子??那位自幼被严训“慎言保身”的储君。他立于舟首,脸色铁青:“王妃私通逆犯、蛊惑民心、动摇国本,今奉旨查封默者遗迹,收缴一切邪器!”
念真立于廊下,只问一句:“谁告诉你,我在造反?”
太子冷笑:“你让万人自曝阴私,动摇纲常伦理!你教百姓质疑祖制,毁我社稷根基!你甚至纵容前静默卫余孽登台受拜??这难道不是乱政?”
“那你告诉我,”她缓步向前,声音不大,却穿透风雨,“你父皇为何赦免言罪?为何追封宫女?为何废除潜审?是因为他良心发现,还是因为他终于听见了?”
太子怔住。
她继续道:“你怕的不是我说话,是你不敢说。你怕一旦开了口,就会有人问你:太子妃为何暴毙?东宫地窖为何半夜传出铁链声?你书房暗格里那本写满‘我恨父皇’的日记,还在烧吗?”
太子脸色煞白,踉跄后退。
她步步逼近:“你以为穿上龙袍就能堵住天下耳?可你知道吗?现在连街头乞丐都在哼一首新调,叫《太子梦话》??说的是某个夜里,有个孩子哭着喊‘别杀我’,醒来却发现枕边全是血……”
“住口!”太子怒吼,却声音发抖。
就在此时,岸边孩童忽然齐声唱起一支歌谣,旋律简单,却带着奇异共振:
>“不怕说,不说才可怕。
>真话像种子,埋下会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