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里的血腥气被晚风吹散,只余下淡淡的铁锈味和未干的水迹。
姬如雪收回按在剑柄上的手,眉宇间仍带着几分煞气。
“刚才那人,身手诡异,内力阴寒,确实有九幽教的影子。”
她侧头看向洛云裳,后者正摩挲着那枚凤凰尾羽形状的银饰碎片,碎片边缘锋利,割破了指尖也浑然不觉。
“凤凰……”洛云裳低语,脑海中纷乱的线索似乎又多了一条。
“京城的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姬如雪的声音压低了些,“除了虎视眈眈的陈家,还有三家,李、王、赵。这四家盘踞京城多年,根深蒂固,彼此联姻,又相互倾轧,几乎掌控着大燕朝小半的命脉。”
陈家近来小动作不断,尤其是在求娶不成之后。
洛家的几处绸缎庄和茶行都受到了不明来源的打压,市井间也开始流传一些对洛云裳不利的闲言碎语,指她骄纵任性,冲撞尊长。
“他们似乎认定,那本剑谱在你手里。”姬如雪分析,“甚至,那剑谱可能不仅仅是武功秘籍那么简单,或许还关系到什么让四大家族都眼红的东西。陈家想得到它,恐怕是为了压过其他三家。”
正说着,洛府的管家匆匆寻来,手里捧着一封制作精美的请柬。
烫金的封帖上,用娟秀的小楷写着“洛府云裳小姐亲启”,落款是李府的印鉴。
请柬的材质是上好的描金粉蜡笺,散发着淡淡的雅致香气。
打开来,里面是李家主母李夫人的亲笔信,言辞恳切,邀请洛云裳三日后过府参加一场小型的赏花宴,末尾特意添了一句“故人之女,务必赏光”。
“李夫人?”洛云裳想起,母亲在世时,似乎与这位李夫人有过几面之缘,但交情算不上深厚。
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是念及旧情,还是另有所图的试探?
“去。”洛云裳合上请柬,语气平静,“正好,我也想看看这京城的风向,究竟要往哪里吹。”
赴宴的日子很快到来。
清晨,天光微亮,晚晴和几个手脚麻利的侍女便开始为洛云裳梳妆。
这次,洛云裳没有选择平日里相对素雅的装束,而是挑了一套极为繁复华丽的宫装礼服。
礼服名为“霞影千重”。
外层罩着一层薄如烟雾的绯色鲛绡纱,上面用金银丝线绣满了细密的卷云纹,随着走动流光溢彩。
纱下是层层叠叠的杏色、鹅黄、缃色锦缎裙,裙摆宽大铺陈,边缘缀满了指甲盖大小的圆润东珠和细碎的玉石,行走间叮当作响,分外悦耳,却也沉重不堪,几乎将双足完全禁锢在方寸之间。
腰间束着一条极宽的“玉锁云罗带”,以厚实的织锦为底,内衬柔韧的藤条,外面镶嵌着整块的和田白玉雕花饰板,背后用复杂的盘扣系紧。
玉带紧紧箍住纤腰,将身形勒得极其窈窕,却也让呼吸变得滞涩,每一口吸气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冰凉的玉石贴着肌肤,丝丝寒意仿佛要沁入骨髓。
双臂被拢入名为“流华束”的宽大袖筒中。
袖口用金线密密匝匝地绣着凤凰暗纹,袖缘垂下长长的流苏和玉佩。
看似飘逸,实则袖筒内里另有乾坤,几条暗藏的丝绦从腋下绕至背后收紧,巧妙地限制了手臂抬起的幅度,任何稍大的动作都会被无形地牵制。
发髻被高高梳起,挽成繁复的“望仙髻”。
一支沉甸甸的“金凤衔珠”主钗插在正中,凤口衔着一颗鸽卵大的南海明珠,两侧点缀着无数小一些的金钗、玉簪、步摇。
珠光宝气,华贵雍容,但那惊人的重量却牢牢压在颈项上,迫使她必须时刻保持着僵硬的姿态,连转头都变得困难。
最后,一张“蝉翼金纱帘”被轻轻覆在脸上。
极细的金线织成的面纱,薄而透明,缀着细小的水晶,能朦胧视物,却也隔绝了空气的流通。
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扑在金纱上,凝成细微的水汽,眼前的一切都仿佛笼罩在一层氤氲的薄雾之中。
侍女们为她系好最后一根璎珞垂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洛云裳站在原地,感受着从头到脚无处不在的束缚。
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玉石珍珠碰撞的“叮当”声,沉重的压迫感,受限的呼吸,模糊的视线,冰凉与温热交织的触感……这一切都化作无形的压力,渗入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