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情将自己的疾病检测过程,形容为当红影星与知名嫌犯地下恋,情况十分复杂,十分不轻松。
回番城后,李善情冷静下来,和专家聊了几次,情绪也调整得稳定许多,自觉相对于其他病人,有几项心理上的优势:由于从小到大身体没有好过,虽说求生欲自始至终都很强,李善情对自己得病的接受度还算高,心态不差。
遗嘱也写得十分齐全,从儿时的玩伴,到公司的下属,都可以得到一份来自李善情的善意馈赠。在这方面,李善情已完全不用费时操心。
除了要给庄叙的部分遗嘱。原本李善情便已经在几年内改动过很多次,现在更是只能寄希望于检测结果是有惊无险,因为全然不知要留什么给他。
按专家的建议,李善情应该抽出一段完整时间,到最近的利城ALS中心完成检测,那里有最高新的仪器技术与医生。
但李善情并不愿这么做。因为他的身体暂时除了手臂有肌束颤动之外,几乎全无异样,多方面了解此类病症后,他确认自己的症状处于最早期,检测的过程主要是做相当多的排除法,排除每一项其他病因,最终确诊需要很长的时间。
虽疾病存在比较长的潜伏期,按照植入缓释器的时间,和李善情的症状发生时间对照来看,两者不可能存在关联,但若李善情进出ALS中心的消息传出,得病的传言扩散,难免会影响公司的上市,也将使父母亲人操心。
李善情不打算让这种可能发生。
他本便聪明,游说能力一流,专家听他解释后,也被说服,同意他的看法,认可他的担忧,替李善情联系仪器医生,运抵番城,在秘密的情况下进行检测。
对李善情而言,这些计划唯一的阻碍,来自他那位又旧又新的男朋友。因为此人个性保守,绝无可能赞成他的行为。而庄叙又很聪明,李善情想哄住他,简直难之又难。
幸好两人暂时是异地恋,庄叙无法面对面地用那张脸和声音迷惑李善情,李善情独自一人时相当坚强,大脑也能理智很多。
每当打电话视频,被庄叙问到检查的情况和具体的病症,李善情都会胡说八道,有时候说正在确诊对庄叙相思病晚期的过程中,有时又说胃痛心痛不知道什么痛,反正都是小事,让庄叙不许来番城,不许打搅他的检查。
这种胡言乱语,自然把庄叙弄得很不开心。但李善情独断专行惯了,实在很难在清醒时示弱,哪怕对方是庄叙。
在还未确诊之前,即使庄叙知道了检查的进展,那又如何?难道要庄叙放下手里的一切事务,来陪李善情吗,庄叙有他自己的人生,并不比李善情的轻松。
当然,李善情也不会否认自己的真实想法,是他可能有点太过喜欢庄叙,珍惜两人之间非常来之不易的和平和情侣关系。
又希望庄叙眼里永远只看得到他潇洒和光鲜的一面,不希望庄叙看到他做穿刺检测,不希望庄叙看见他未来坐在轮椅上,又不希望好不容易回到手中的爱情,被一场不知是否要降临的疾病,拖到丑陋的地步。
有时候李善情甚至也觉得,自己开玩笑时说出那句“确诊就把你甩了”,其实是真的那么想过。但真要他这么做,他也不可能做到。可能最后奄奄一息时,他都要给庄叙发消息,确认庄叙是否还只是他的。
春天降临之前,李善情把庄叙来番城找他的日子推了又推,将主要的精力放在工作上,基本上是对和庄叙见面十分逃避,又对其他一切事务斗志昂扬,提前提交了上市流程里的保密申请,用一个月断断续续地完成了大部分检测。
果然如他预计的那样,在基因测序后,确认了SOD1的突变,但由于症状只停留在下运动神经元受累,顶级专家也仍然无法完全断定,李善情究竟是进行性肌萎缩,还是渐冻症早期。
专家团队会诊后,权衡利弊,也听了李善情的意见,一起做下决定,先按进行性肌萎缩进行治疗,观察病情的发展,在五月份公司的上市程序完成后,若情况有变,随时可以开始使用最先进的靶向疗法。
二月中旬,确定治疗方案后的第二天,李善情在公司顶层新设置的康复室里,接到了庄叙的电话。庄叙一开口,说自己已在番城机场。
当时李善情刚做完第一次电刺激干预,整条手臂痛得好像被千万支针刺透,精神恍惚,大汗淋漓,听见庄叙的声音,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
医生说若是普通人,并不一定会感到太痛,只是李善情对疼痛过于敏感,且为了方便记录数据,没有使用缓释舱止痛,痛感才会剧烈得反常。
前几句话,李善情还能听懂,到后来已痛得神志不清。不知自己是做错了什么,才有此报应。心想自己小时候打针,还能窝在妈妈的怀中,现在只能抓住扶手,抓得手背铁青。
“李善情,为什么不说话,”庄叙可能是以为他又在想借口,低声问他,“昨天还说自己待在公司,今天不会又去了哪个回不来的地方吧。”
这是上上周,庄叙说自己要过来时,李善情编造的理由。
他自己说得都心虚,庄叙大概是让着他,没有立刻拆穿,只说“那你先工作”。后来又被李善情连续拒绝了两次,庄叙才变得沉默和愈发不悦。
此刻等不到李善情回答,庄叙声音已接近阴沉,问:“你在哪?”好像李善情再不见他,他到天涯海角也会把李善情抓出来。
“……”李善情的痛感终于缓和一些,有点迟钝地头疼,对庄叙说:“还在公司,我过来接你吧。”
“我回你家等你。”庄叙自行决定。
和庄叙一个多月没见,每天至多打电话和视频,听闻庄叙已在附近,李善情近乡情怯的毛病犯了,明明想念庄叙,也有些拖拉,怕见到庄叙之后顶不住压力,开始和庄叙撒娇哭诉,变成一个不再坚强的没用的自己。
他就又开了个会,才下楼,坐车往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