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之后,进门听见玛丽在厨房的声音,并未看见庄叙的影踪,李善情立刻变得不安。在底楼走了一圈,没找到人,慢吞吞上了楼,看到书房门开着,走过去,终于看到有人在里面。
庄叙穿得随意,站在百叶窗前,书柜旁,低着头翻一本不知什么书。庄叙看书很专注,也很宁静,平时破坏欲很强的李善情,都不忍破坏他此刻的认真,没有出声,注视了庄叙一小会儿,一直到庄叙抬起头,也看到了他。
庄叙把书放回了书架上,站在原地,李善情等不到他走出来,只好自己走了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怕和庄叙对视就变得软弱,李善情没有看庄叙的脸,想说点缓和氛围的话,便道:“为什么没有收到邀请,就自己来了。”
庄叙没有说话,李善情只好又说:“还好李总今天没有出差,可以陪你。”
走近到离庄叙两米的地方,李善情听到庄叙冷冷地说:“还以为你在番城也养了个男朋友。原来没有。”
“什么啊,”李善情没见庄叙讲过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忍不住抬眼看他,笑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没有?”
发现庄叙的不高兴是认真的,又主动坦白:“小庄,你不要生气,我暂时没有确诊。我不也不是不想见你,是不想你太担心。”
看到庄叙眼里不满的情绪消去了一些,但嘴唇张了张,李善情怕他又要接着问详情,就说:“别的不要问了,你也不用在我书房乱翻,病例不在这儿。”
经过这一个多月,李善情自以为已将心态调适得还不错,看到庄叙,才发现调适都谈不上,至多是成功地把伤感屏蔽了一小段时间。
庄叙拉了一下他的胳膊,把他抱在怀里,李善情的脸贴在庄叙肩上,果然就变得不够坚强,想到方才的电刺激干预,也又觉得痛了起来,也十分委屈。
“李善情,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庄叙的声音很低沉,叫他的名字,责备他的掩饰和不诚实。
李善情不知要怎么办,起初抓住庄叙的手,又张开双臂,抱住了庄叙的背,从他身上汲取能量。
他只是想把一切变得轻松些,李善情以前一直是这么做的。不论是友情还是爱情,李善情崇尚没有重压的情感,才会令人舒适,让人留下美好的回忆。在想起李善情时,想到他的笑话、勇敢和遗产。
给别人带去沉重的人,不该是李善情。虽然与生死有关的事,本也不可能轻松。
李善情努力将心里的茫然和理智分离,问庄叙:“你这次来待多久?”
“最近把要处理的事都处理完了,准备远程办公,”庄叙好像变得和以前不同,说话果断,没有什么商量余地,“可以在你家待很久,待到你说实话。”
李善情沉默了,本来想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更乖一点”,说不出口,从庄叙怀里挣出来,看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儿,说:“谈恋爱就要同居吗?我没有同意你待在这里。”
“不是给你发了律师的号码了,不同意你自己去联系。”庄叙面无表情地对他说。
李善情说他“疯子”,他也面不改色。让李善情发现两人分分合合多年,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完全读懂过庄叙。至少不清楚庄叙为什么突然怎么甩都甩不开,变成一块像李善情一样的牛皮糖。
庄叙按着他的手臂吻了他,李善情方才做电刺激干预的位置原本是痛得发麻的,被庄叙按了一小会儿,恢复了少许直觉。
番城是傍晚了,百叶窗变成了橙色,李善情闻到了玛丽做的饭的味道,对庄叙说:“那先吃饭吧。”
庄叙说“好”,又忽然停顿了一下,说“对了,李善情”。
李善情看向他,庄叙松开他,抬手拿起刚才翻过的书,从书里抽出一张纸,都给他,对他说:“我是没有找到病例,不过我找到这个。”
李善情看到他手里的纸页泛黄,居然是在大概四年前,李善情从滨港回番城时,在飞机上写下,后来打印出来书写修改的恋爱事项清单。
甚至还没有改完就分手了,夹在一册期刊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这是你以前写的吗?”庄叙问。
“对啊,十九岁吧。”李善情接过清单,看了一眼,标题加粗居中写着“恋爱必行事项清单”,每一条的内容好像都幼稚得让人发笑,他记得都是从什么超高播放量情感博主专栏摘抄下来的,在心里感慨自己那时候的傻气。
成熟的恋情怎么会在一条条僵硬的行事计划里就生长出来,那时候也不觉得列这种清单很笨,这才是十九岁的他最笨的地方。李善情正读得好笑,想发表意见,手臂的肌束颤动又突如其来地发生了。
仿佛死神见他活得有些许意思,便立刻敲响一口生命倒计时的钟,提示他不要过得很舒服。
李善情心里有慌乱闪过,表情却还是镇定,像一个人内在和外在分成了不同的两半,还没有来得及组织语言,嘲笑这张清单,却听到庄叙开口,像很认真地询问他:“既然我最近都在番城,你想不想我陪你做清单上的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