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的温度不高,庄叙又几乎淋透了,李善情觉得他紧抱自己的时候有一点发抖,意识到原来健康的人也不适合淋雨,开口催庄叙先去洗澡。
庄叙松开手,去了病房的浴室,过了一会儿,李善情听到吹风机的声音,声音停下,庄叙穿着浴袍走出来,终于变回整洁清爽的样子。
他走过来,俯身摸了摸李善情的脸,手指温热,手掌也很大,贴在李善情的面颊,轻轻地上下摩挲。庄叙的眼睛是乌黑的,垂眼看着李善情干燥的嘴唇,问:“注射后发烧了吗?”
“已经退烧了,”李善情解释,“本来是心情有点脆弱,想让你过来陪陪我,不过思岚一提,我也想起你早上说要在利城住一晚,就算了。李总难得这么懂事,哪知道你来了医院到处找。”说着忍不住责备他:“难道就不能拿一把伞吗?”
“忘记了,”庄叙低声对他说,“看到思岚记的地址是医院,你不接电话,就没想那么多。”
庄叙第一次陪李善情在医院过夜,睡了卧室的客房。
李善情心理很不习惯,总觉得身边有人,睡睡醒醒,清晨了,护士来替他测了体温,他便完全醒了过来。
他慢吞吞走过去将窗帘拉开,窗外是灰白色的晨雾,他从前自己独自度过了许多个这样的日子,未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同意一个父母和玛丽以外的人陪他在病房过夜,又对这种陪伴感到一种不光明的期待和幸福。
被目睹病痛对李善情来说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他想要好看体面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尤其是喜欢的人——但如果是庄叙,如果庄叙想,他想他可以试试接受。
李善情洗漱后,走到客房偷看,庄叙也已经醒了,开着电脑在工作,发现李善情鬼鬼祟祟在门口晃,便摘下了一边耳机,说:“可以进来。”
李善情走过去,瞥了一眼庄叙的电脑屏幕,似乎在和滨港的团队开会,不过庄叙没有开摄像头,也按了静音。
庄叙伸手,先碰了一下李善情的胳膊,像想看看李善情的体温,李善情就抓起他的手,盖在自己的额头上,让他检查,告诉他:“真的退烧了哦。”
可能是看到李善情手背的针孔,庄叙的表情并没有好看一点,李善情便跨坐在他身上,亲了他的嘴唇,说:“小庄,不用不开心,我们下午就可以回家了。”
庄叙抱着李善情的腰,将他搂近自己,头压在李善情的肩膀上。
身体生病的是李善情,但仿佛真正更低落的却是庄叙。过了一会儿,庄叙贴着李善情的皮肤,低声说:“昨晚记不清怎么回番城的,在医院找了很久。”
“……抱歉,那我下次把病房也发给你。”李善情亲亲庄叙的头发,对他承诺,毕竟不太可能没有下次。
出院后,七月发生了一件不错的事,庄叙的母亲也来番城,在李善情家附近购置了一套房产。这本便是一座宜居的城市,她当然十分喜欢,住了半个月才回去。
李善情已将部分最繁重的工作交给了新来的周教授,空出的时间若不是在实验室待着,便是陪许元霜溜达。
庄叙去利城时,他带着玛丽和许女士到沙滩餐厅吃饭,虽然股票长势不错,NoahLee的风评暂且谈不上太好,保守派仍然不断地对李善情面对媒体的态度进行抨击,幸好餐厅的工作人员一如既往地爱他,为他送上一杯干净的水,愿意与他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半年来,李善情的随访记录变化不大,医生谨慎地告诉他一个较为乐观的消息,虽有相似症状,但由于李善情完全没有出现上运动神经元的损害体征,排除其他疾病的可能后,李善情所患的只是进行性肌萎缩症的可能性还是比较高的。
和医生见面回来,李善情放心少许,终于大胆与庄叙开诚布公地聊了聊病情与治疗方案。由于他植入了NoaLume,虽是轻型的手术,已占用一个很重要的植入区域,因此即便有下一代的新技术,SyncPulse的植入对他来说也已经行不通,只能重新制作能够和他已植入的缓释舱可配适的植入系统。
庄叙对李善情说维原生科可以提供技术的合作和支持,因为他们的多腔植入经验较为丰富。李善情本在心里认定是顾问式的合作,毕竟其中涉及太多的保密技术,便没有放在心上。不料八月初的一天,庄叙公司的法务代表忽然联系李善情的公司,称将前来番城,开始正式沟通合作的框架。
李善情闻讯,莫名其妙,立即给庄叙打电话:“怎么是这种合作?”
庄叙是接了电话,才和身边的人抱歉,走到人少的地方,反问李善情:“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有什么问题?”李善情觉得自己已经算是极为不计较后果的人,想不到庄叙看上去稳重,实际上比他更冲动,“这种时间点找我合作,我怕你明天被传说频繁光临番城,是因为迷恋去赌城赌博,已经输得倾家荡产。”
“这是董事会共同决定的,”庄叙的语气平淡,说出来的话更是官方,“有产品合作不是很正常?”
李善情在工作时十分理智,难意气用事,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只好放狠话:“算了晚上回家好好教育你。”
不过没等到晚上回家,李善情却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而后是几乎世界上所有人的。
当时他刚刚做完电刺激疗法,因为上午没空,安排在了下午。李善情躺在休息的床里,等待身体里痛苦的余震过去,手机震动起来,屏幕显示妈妈。
他接起,提起精神高兴地叫了一句“妈咪”,希望她不会发现他的虚弱,却听到她颤抖的声音:“善情,你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