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录事在李淇一案中,已隐隐感受到一些不寻常。现下,他又思及朝中的人员升迁,方恍然大悟,这几桩案件中,暗流涌动,怕是真要生出震动朝野的逆天之事了。
他心绪翻涌,自己小小的一个官吏,既无背景,也无靠山,不知为何少卿却让他知道这么多的内情?
黄录事抬眼看了看魏修晏,只见他严峻冷肃,从容不迫,仿似这些事,就是平日里最普通不过的一桩案件。
「生我者父母公卿,养我者天下万民。」
不知怎的,黄录事想起了魏太傅生前教导学生的话语。他有幸师从魏太傅的学生,这句话仍旧记忆犹新。
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干就完了。万民之事,就是臣子之事,想那么多弯弯绕绕做什么,有时候活得太瞻前顾后,也是太累。
黄录事的胸中,忽然清明洒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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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孟掌柜拿着好不容易从清欢小馆得来的桃子,心中滴着血,一路去了荣康坊的一处酒肆——会宾楼。他心中满怀着期待,一会儿,他便要求求王管事,摆平了杜时笙镯子的事情。
「孟掌柜,这边请。」迎上来的跑堂,似乎早已知孟掌柜要来,轻车熟路地,将他直接引入了一间二楼的雅间。
孟掌柜正欲敲门,忽觉腹中一阵钻心绞痛。
「哎哟——」他捂着肚子动弹不得,只觉有一股气流自上而下,在腹中乱窜不止。
他一时没把持住,「噗——」地一长声,任那股温温热热的气流,任性地窜了出去。
跑堂捏着鼻子,皱着眉,快步走了。
孟掌柜腹内顿时舒坦许多,也不理他,长吁了口气,用手扇了扇周遭不大好闻的空气,整了整衣衫,若无其事地进了雅间。
雅间内,已有一锦衣华服的中年郎君在等候。那郎君年近五旬,却保养得当,满面红光,正端着茶碗欲喝茶。他听见有人敲门,面色立时严肃持重了些许。
开门声响,他瞥见孟掌柜进来,也不说话,只低头轻吹着茶碗中的茶汤。
「王管事,小的给管事问安。」孟掌柜点头哈腰,一脸陪笑地与他打着招呼。
王管事正啜着茶汤,忽地闻到一股发酵的大蒜味,他蹙眉看了看孟掌柜,本能地向后坐直了身子,意欲距离孟掌柜远一些。
孟掌柜明白了几分,心中暗骂杜时笙,烤香菇和落苏里,放那么多大蒜做什么!
「东西可拿来了?」王管事蹙着眉问道。
孟掌柜连忙从怀中拿出那只桃子,双手奉上,恭谨道:「桃子在这,王管事请过目。」
王管事接过桃子,不耐烦地示意孟掌柜站远一点,而后,他才拿起桃子,翻来覆去瞧了瞧。桃身上果真有字,既不是贴上也不是画上,竟是长在上面的,果真是有点意思。
只是,当他看到桃身上的「舍」字时,不禁皱了皱眉,怎的搞了这个字?
他原是听说,近日城中有一种桃子,桃身有字,十分稀奇。凌王终日忙于政事,府中一众女眷,又不能随意去市井之中吃饭闲逛,他便想买这个罕物回去,讨好王爷王妃等人。
可孟掌柜费尽心力买到的这个桃子,竟是个「舍」字!王管事自然有些不满。
凌王的心思虽是隐晦,但王管事这般会察言观色之人,多少都能猜到一些,若是拿了这个桃回王府,只怕王爷会多想,自己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王管事,这桃子可是有何问题?」孟掌柜见王管事蹙眉不语,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怎的就这一只?」王管事不满地问道。
「那掌柜娘子说什么也不肯单独售卖,只能是在铺中吃饭之后,才能抽选一个……」
孟掌柜越解释,王管
事的脸越黑,孟掌柜的声音就越来越低……
「哼!那你不能在那铺中,再多吃几次饭吗?」王管事反问道。
那可是一贯钱啊!他活了这许多年,都未曾用这么多银钱吃一顿饭!况且,肘子和香肠都喂了狗了,是真的喂了狗了!孟掌柜越想越激动,血气翻涌上来,腹中便又生出一股邪气,到处游走,横冲直撞地找着出口。
王管事见他不答话,正要训斥他几句办事不力,只听到一声绵长又细弱的「噗——」。紧接着,一股比茅房还霸道的味道,在空中弥漫开来。
王管事脸都熏绿了,手中的茶汤再也喝不下去,忍着恶心,怒道:「滚!快给我滚出去!」
孟掌柜不敢再言语,却也没按照王管事所说——快滚出,因为他着实无法快走了,他拼命夹着一肚子秽物,一小步一小步挪了出去。出了雅间,他只觉着每一根脚趾都在使着力,强挨了一路去了茅房。可算是将那秽,物送去了它们该去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