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十四年八月十七夜,苻洵麾下白袍卫丶武卒营丶弓弩营和玄甲营同时出动,南翊军队位于龙城丶弋阳丶南都等多处粮草库先是被劫,然后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七日后,满载粮草的军船从阊江出发,兵分两路,一路向西途经宜西陵渡时,停泊渡口的数艘渔船突然出动,载满火油丶自杀式冲向南翊运粮船;另一路走海上遭遇风暴丶迷失方向不知所踪。
八月三十,四万龙骧骑兵突然从澄洛驰道涌出,沈绍宗抄东路丶薛怀嘉抄西路,对驻扎在东原道三十五城的二十万翊国步兵发起反攻。
骑兵对步兵,自然是——摧枯拉朽丶节节败退。
第197章慢毒蚀骨
「咱们能否在淮水以北这几个位置,布下伏兵」,苻洵在舆图上圈圈点点,「反正这儿要加强布防,打退之后就地驻扎就成,洹哥意下如何?」
苻洹整张脸拧成苦瓜:「好是好,你这样无诏擅自西兵东调,是不是太……」
「来不及去奉宁请旨,时机稍纵即逝」,苻洵毫不在意笑了笑,「借个七八天再还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苻洹惊讶地注视着他:「你这样无法无天十几年,脑袋居然还长在脖子上,陛下脾气也真好。」
苻洵耸耸肩:「所以我当不了太尉,帮你们出出主意就成。」
「你啊你,明明是懒」,苻洹简直被他的无赖气笑,「你确定七八天能好?这么多骑兵天天跑,咱们粮仓早见底了。」
苻洵笃定地点点头。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苻洹忽然皱眉,「南翊那三万水师怎么办?」
苻洵笑道:「守住阜门峡,最多半月即见分晓。」
九月初十,在饥饿和混战中消磨数日的班益,终于收到姗姗来迟的诏书——班师回朝。
来时二十万,归时十四五万,可接受*的伤亡人数,远征数月丶无功而返。班益的反应很平静,毕竟根据史料所载,前二三百年荣国还没壮大时,每每陈兵龙骨关,也经常如此收尾。
班氏虽非世家大族,却也有一两百年传承,晓得在翊国作武将的规矩——内斗重逾外战。
可惜,再无昭王庄王在位那二十几年,放开手脚建功立业的好时候。班益坐在马背上,无不遗憾,看向越来越远的翊东三十五城。
三日后,同渝安水师在阜门峡对峙的扬澜湖和西陵水师相继撤退。
所有领兵在外的将领,眼下有一项更重要的事务——卸甲解剑丶孤身入京觐见新王,宣誓效忠。
集贤殿前门外搭起高台,冯睦早已率卫尉寺侍卫清场十多次丶确保守备森严滴水不漏。鼓乐齐鸣,引驾仪仗挂交龙旗,三架革辂分别搭载新君元承祉丶太王太后冯姮丶王太后褚舜英,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伞盖之下。
依然是国君居中,冯后居左丶褚后居右。太尉班益丶三川两湖水师大都督周士承丶平南大都督陆斐丶淮南边户大都督晏驰丶宛陵骑兵骠骑大将军左肃……逐一上前,双膝下跪。
三跪九叩之后,捧起仪刀平平举过头顶丶递到新君元承祉手边,寓意将生杀予夺之权献于主上。
大部分老将,面对年仅九岁的新君宣誓时,眼角馀光却瞟向他右侧的女子——秘银面具遮住上半张脸,瘦得形销骨立,却脊背挺直丶不怒自威,钗环脂粉也遮不住皮下潇潇风骨丶烈烈血性。
退回队列时,陆斐和周士承不约而同悄然抬眸,再次仔细打量一番褚舜英。
是夜,舜英回到景和宫,一点点卸去脂粉钗环,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印堂浮起淡淡黑气丶脸颊两团不正常红晕,嘴唇发白。
胸口又开始剧痛,一抽一抽地,像一把锯子在反覆拉扯。
门外传来元旭的声音:「四嫂,该服药了。」
春羽开门迎上去,带着哭腔请求:「丞相大人,娘娘今天检阅太累,就别服药了吧。」
元旭笑了笑:「四嫂御体康健关乎国体,不可有一日荒疏。」
春羽有些畏惧地看了看他,含泪转向寝殿内:「娘娘……」
「无妨,姑姑先去替我催一催洗澡水」,舜英淡淡说着,心口疼痛又剧烈几分,她伸手紧紧捂住丶额头冷汗涔涔,「进来吧,你们都先退下。」
酸苦回甘的浓黑药汁,缓缓滑入喉咙丶烫得胃腹发颤,玉碗很快见底丶一滴不剩。她将碗放回妆台,阖眼沉默良久,长长吁了一口气。
「这次是解药」,她平静地笑了,「看来母后今晚心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