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旭害怕地摇摇头:「谁的儿子谁自己去说,我去说,他要是不开心再捅我一剑,躲都没地方躲……」
他忽然盯着舜英双眼,一脸好奇:「阿姊不妨说说,怎么在冯太后眼皮底下将小陛下李代桃僵的。」
「从三年前开始,我就陆续往承禕身边安了几个暗卫,黑灯瞎火把人带走并不难」,舜英神色平淡,像在讲述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元旭蹙眉:「重要的是,让冯太后相信那浮尸就是小陛下。」
舜英静静颔首:「去年春,我托师父寻一名死士,身材丶衣食……就连手上的茧都磨得差不多,最重要的是找黥师在同样位置做出胎记,越早越好。」
元旭瞳孔急遽收缩:「你那时就能预料小陛下要夺权?」
「千秋宴那些死士,我半点不知,只猜想冯太后可能对他下手」,舜英挤出个苦涩笑容,「那段时间金州大战,冯太后与承禕不和闹得人尽皆知……然后冯太后开始大张旗鼓要杀我。」
「其实她更想逼得你不敢露头」,元璟似有所悟,「虽然她也想杀你,但如此打草惊蛇实在不智。她更想煽动仇恨,以莫须有的叛国罪名丶使你成为天下公敌……自顾不暇,遑论帮助小陛下。」
舜英笑容越发嘲讽,一瞬不瞬盯着元旭:「曾经我也想隐姓埋名丶亡命天涯,可武煊死了丶姜夫人死了,后来崔氏跳反丶我那些堂弟也死了……」
元旭避开她目光,低头喝酒。
元璟忙扯了扯她袖子:「承贇已不追究,别提了,吃醉酒早些休息。」
「所以,你将布署藏在给九叔的茶具盒子里,让苻洵进宫掉包,再利用我送回阊江」,元旭却端起酒坛,与她碰了一下,落落大方地笑了,「敬我们这些不择手段的乱臣贼子。」
「彼此彼此,藏在药盒里转给冯太后那封信,是你照阿晴笔迹仿写的吧」,舜英笑吟吟举起酒坛,又与他碰了一下,「敬我们这些恨之欲其死,却不得不示与世人孝悌忠信的……」
「还喝!」元璟一巴掌将她手中酒坛拍飞,「给我滚回去躺着!」
又将元旭手里酒坛夺过丶重重摔在地上:「你也是,好好的惹她作甚?没挨揍不舒服是不是?」
话音未落,舜英飞快出掌丶一个手刀砍在元璟后颈,在元璟晕倒前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高声吩咐:「送师父回东院歇息。」
然后,她从地上提起两坛未开封的酒,扔给元旭一坛,揪住他衣领一直走,走到望楼才停下。
邶风别苑建在宫墙外,却仍是按宫禁规制,四角望楼也比别处高,登顶之后丶整个阊江城都匍匐在脚下。
十七的月亮依然是浑圆的,投下满城银白。舜英站在巨大月亮下,狠狠灌下半坛酒,用力摔碎酒坛丶去势未减,冲着元旭那张干净斯文的脸就是一拳。
「元旭,崔氏叛变,你暗中添了根柴吧」,她抱臂冷冷看着元旭,眼眶慢慢涌出泪水,「崔玄仁的两个儿子,是你暗中派人送去苻洹身边的吧。」
第206章我亦飘零久
那一拳极重,打得元旭歪过头,趔趄几步险些摔倒。
他却没有还手丶甚至没躲避,只是缓缓撑直身躯丶慢慢抚上唇角,一点点抹去沁出的血。清冷冷月光下,他一身淡蓝色阔袖长袍泛着柔光,草木水泽香气沁人心脾,恍然还是多年前那干净灵秀的少年。
眼神却已深不可测。
他面对舜英,微微抬头,字字清晰地轻声说:「是我。」
舜英扯了扯唇角:「你将崔氏二子送出的时候,就知道金州城褚氏子弟的下场?」
「能猜到,但我顾不上了」,元旭眼眶微微泛红,却扬起唇角,「他崔氏大兴流言,逼死菀儿,我也想让他们感受一下作为叛将丶受尽千夫所指的滋味。」
他定定注视着舜英,眼眶越来越红:「晏驰率领十万大军在丹水口等了一个多月,只等金州城破立即出兵。崔氏降不降,褚氏都好不了,可若褚氏直接死于苻洹之手,边垣之盟再无半分转圜馀地。」
他垂眸连连摇头,笑声越来越响:「不成想还能逼得你回来,逼得你重入朝堂,简直意外之喜。」
舜英默默看了片刻,痛苦地闭上眼,将两颗泪珠关回眼眶,又问:「你偷偷藏信在药材盒子里……直到回阊江你都还没死心,想拿我这条命,再赌一赌冯太后的良心?」
元旭一言不发,身子僵了僵,没有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