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慢点,记不住」,元旭一边眼花缭乱,一边悄声嘀咕,「西羌有那么大?这么多国家?」
元璟耸耸肩:「沙漠嘛……有水源有绿洲就成一国,大部分也就一座城丶甚至就一座村那么大……」
元旭十分庆幸将元璟这百事通拖来大朝会,又有些惊异:「这些全都是苻洵打下来的?」
未等元璟回应,殿内突然礼乐轰鸣,礼乐之后,十几个小国小部落使者站得整整齐齐,用略带口音的中原话齐声山呼:「大翊女君闻名遐迩,我等奉大荣建宁王陛下及威远将军之命,略备薄礼,为女君陛下庆贺芳诞。」
见惯风浪的元瀚海满脸欣然,膜拜螭陛上的褚后,眼角眉梢扬起无穷自豪自信。
排面!着实排面!
颇有史书记载,翊桓王时代「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盛世气象。
而站在对列的班益丶晏驰丶谢朗等老将则神色郑重,带着震惊丶警惕陷入沉思。
西羌诸国使臣觐拜见过褚后及延光王,又纷纷在殿中向苻洵拜别,才整齐有序地款款退出,一举一动都包含着无比恭顺丶敬畏。
「搞的跟孔雀开屏似的」,元璟饶有兴致看热闹,低声评论,「这哪是贺千秋,分明是相看。」
「这就是在相看」,元旭悠悠地说,扬唇微笑,那笑意却半分不达眼底,「却不是与阿姊。」
第209章由爱生怖
六月二十八夜,翊国摄政太后与幼主在紫极殿设宴,为远道而来荣国及西羌诸国接风洗尘。
阊江的审美风尚,较升阳更轻盈靡丽。除惯常的金钟编鼓,玉盘水精樽,雕梁画栋垂下绫娟彩锦丶绵延如云,点缀着造型各异的插花,金兽炉袅袅倾吐着瑞麟香的馥郁。
紫驼之峰出翠釜,水晶之盘行素鳞。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
「有些奇怪」,苻洹环顾四周,借着舞姬飞舞的裙摆遮挡,倾身悄声对苻洵说,「这次宴会僭越了。」
苻洵正借酒遮脸丶不住往螭陛上觑,苻洹跟他说了半天没反应,又扯了扯他袖子,他才如梦初醒:「什么僭越?」
「你这轻佻劲哪天才能改,那是摄政太后」,苻洹恨铁不成钢嘀咕了一句,继续说,「和谈丶祭祀丶盟约丶节庆家宴这些……用什么品级的饰物,燃什么品级的香都有相应规制。今天这排场太豪奢,接待大国君主都够了,简直是在烧钱。」
苻洵顿时会意,却还是瞎话连篇:「他们太久没接待使团,新鲜得忘了?」
苻洹咬牙拍了他一巴掌:「鼎铛玉石,金块珠砾……他们在展示国力,咱们带西羌使者觐见的意图被察觉了?」
「应该是……」苻洵漫不经心地说,「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
「翊国女人,没一个省油的灯」,苻洹一脑门子官司,叹了口气,蹙眉问,「你一直往上头看什么?太后再貌美也不要盯着看,没规矩!」
苻洵拉了拉他:「我在看他们幼主……」
苻洹顺着他目光瞄去,只略略一瞥,平静地说:「什么好大惊小怪?想必这幼主并非褚后亲生丶记在名下而已……王族里这种……」
「就是亲生的」,苻洵淡淡打断,「庄王并无其他妃嫔。」
「那就不对劲」,苻洹蹙眉又扫视一番,发现苻洵眼神疑惑,压低声音解释,「你没养过孩子看不出来,褚后上半身丶那眼神方向丶还有布菜……」
舜英今日着荼白袒衣,宽袖大袍丶显得整个人沉稳端庄,清贵疏离如天上月。她的仪态很周正,脊背笔直,但仔细留意还是能发现,一直朝远离元承禕的方向略微倾斜。
她不时用眼角馀光瞟承禕,却每每目光触碰就迅速收回。每一道菜送来,她都含笑吩咐先送给承禕,又亲自布上一筷子给他,然后让试毒太监尝……
又有新菜端来,承禕让试毒太监尝过之后,亲自布菜给她,她笑容满面接过丶放进口中,然后端起面前茶杯,抬袖遮住脸……
苻洵眼瞳急遽收缩,手中酒杯泼出几滴液体,旋即绽开个无辜笑容:「看不出来,哪儿不对劲?」
「自己养个孩子就知道了」,苻洹凉飕飕地说,又诧异地问,「那你刚刚在看什么?」
苻洵诚恳地说:「我是觉得那孩子长得像他爹。」
「废话!亲生的能不像?」苻洹没好气白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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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的接风宴,东道母子和睦丶君臣一心,宾客叹为观止丶尽兴而归。
四个字,宾主尽欢。
曲终人散时,舜英不胜酒力,许姿忙领着一群女官上前,搀扶的搀扶丶喂醒酒汤的喂汤,簇拥着她向后殿走去。她捂着眉心,脚步虚浮踉跄,频频回望丶嘴里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