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草坪围起来的绿茵场,两队在踢足球,他们路过,正好进球欢呼,边上的石板路是散步的学生,细胞模型头颅的同学蹲在湖边喂天鹅,亭子里颜料头颅的同学立画板描绘下这一幕,小情侣沿着走廊经过作画的人,悄悄手拉手。
nbsp;nbsp;nbsp;nbsp;篮球场里正打球,对他们招手,薛潮临时推辞,说今天头晕,看他们打会儿得了,他们嘻嘻哈哈,忙请这位爷在升旗台歇着。
nbsp;nbsp;nbsp;nbsp;他坐下看他们打球,耳朵里都是身后秋千处的小情侣吵架,拉拉扯扯,从讲道理吵到态度问题。
nbsp;nbsp;nbsp;nbsp;他抬头,冷风穿过他的卷发,吹过他的额头,清凉凉的,难得没有使人不寒而栗的阴,然后是他喜欢的青草香,地里随便长的野花的香。
nbsp;nbsp;nbsp;nbsp;小卖部前几个学生端着泡面,吸溜溜地吃,边吃边比划,对今天的食堂很不满,教学楼灯火通明,透过窗户,就能看见生动的人影,即便在他真实的校园生活里,他也少有在人群里这么宁静的时候。
nbsp;nbsp;nbsp;nbsp;认识的人多,打招呼的人就多,算是烦恼,除此之外,真有一点他期望的生活的影子,平凡的,无趣而安稳的,让他在午间可以打个盹的。
nbsp;nbsp;nbsp;nbsp;忽然响起快门声,薛潮望去,一个拍立得头颅的女生对着他,从头里拿出一张照片,举高晃了晃:“怎么在这?”
nbsp;nbsp;nbsp;nbsp;薛潮一看相片,就猜出她是“薛潮”的好友之一,相册的主人。
nbsp;nbsp;nbsp;nbsp;等她走近,薛潮伸手准备接住照片,却被塞了一个茉莉味的吐司面包,女生笑了笑:“今天食堂的菜,我猜你也不爱吃,给你留了小灶,不过你来得慢,其他已经被分走了。”
nbsp;nbsp;nbsp;nbsp;薛潮接过奇特味道的面包,捏了捏:“……和食堂难分伯仲。”
nbsp;nbsp;nbsp;nbsp;“我觉得不错。”她又拿出一个一样的,自己小口地咬起来,“生物竞赛获奖,恭喜啊,我以为你坚持不下来的。”
nbsp;nbsp;nbsp;nbsp;薛潮闻到线索的味道:“小瞧我了。”
nbsp;nbsp;nbsp;nbsp;女生便笑了:“谁让你怕麻烦,植物要浇水,空气湿度、阳光、土壤都要照顾到,动物要吃喝拉撒,你没有第二天就‘让贤’生物实验室助理的位置真叫我惊讶。”
nbsp;nbsp;nbsp;nbsp;薛潮懒洋洋地说:“兴趣。”
nbsp;nbsp;nbsp;nbsp;他自以为回答足够保守,女生却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以为对所有事物不上心才是你的兴趣。”
nbsp;nbsp;nbsp;nbsp;这话像挑开一层照出他影子的窗户纸,露出他本人,他顺着答:“我对我这条命挺上心。”
nbsp;nbsp;nbsp;nbsp;“没见你多注意,上周就又去医院了,我都听说了。”女生啃了半个面包,就吃不下了,她收好,多了一点认真,“你像照顾你实验室里的动植物一样照顾自己就够了。”
nbsp;nbsp;nbsp;nbsp;薛潮瞥她:“这么好奇我的实验室,去看看么?”
nbsp;nbsp;nbsp;nbsp;“我还是喜欢湖里的那些家伙,白净净的,脖子也长,能望很远,如果会飞就好了。”她带着一点遗憾道。
nbsp;nbsp;nbsp;nbsp;薛潮笑着试探:“那实验室里,你该最喜欢闪蝶。”
nbsp;nbsp;nbsp;nbsp;女生点点头:“翅膀的颜色很漂亮,像你的眼睛,一眼就不会忘。”
nbsp;nbsp;nbsp;nbsp;女生的朋友买完汽水叫她,她就走了,薛潮随后和球场上的人打了招呼,重新进入教学楼,寻找生物实验室。
nbsp;nbsp;nbsp;nbsp;生物实验室在教学楼顶层的角落,正上方就是天台每天面对夕阳的位置,钥匙就在他的口袋里,他推开门,是一件干净的病房,没有鲜花果篮,没有生活气息,只有干干净净的一张白病床,放在中间,像空无一人的灵堂里摆的冰棺。
nbsp;nbsp;nbsp;nbsp;他试图找到可以称为线索的东西,然而什么也没有,病床上翻开的白被子大概是唯一的线索,好像躺着的人刚出去不久。
nbsp;nbsp;nbsp;nbsp;那不就是他?
nbsp;nbsp;nbsp;nbsp;薛潮和自己僵持了一会儿,接下来难有好事,但他要试试,窗外有同学放弃的蝴蝶风筝,飘向更高处,他还是躺下了。
nbsp;nbsp;nbsp;nbsp;躺下就是一阵白光,像单元交接时的曝光,但薛潮一睁开眼,自己还在床上,只是床更硬了,吊式的九孔冷光手术无影灯开着,笼罩在他的脸上,床周一群医生护士,手术服下是手术刀、麻醉剂、针管、呼吸机、除颤仪等头颅,泛着金属、玻璃等仪器的冷感,一眼像见了现代科技下的阎王。
nbsp;nbsp;nbsp;nbsp;他在手术刀的反光里,看到了自己的闪蝶头颅,正扇动翅膀。
nbsp;nbsp;nbsp;nbsp;心电图是鲜红色的,血抹开的线条,在微弱起伏,像血要抹净了。
nbsp;nbsp;nbsp;nbsp;他也察觉了,他的心跳非常弱,缓慢得像死后的余震,使他陷入危险的困倦,像在哄他放下一切,安心长眠。
nbsp;nbsp;nbsp;nbsp;他慢慢闭上眼睛,什么压在他的胸膛电击,想唤醒他,但他的身体可能已经死了,成了一道隔膜,未殆尽的灵魂隔岸观火。
nbsp;nbsp;nbsp;nbsp;这样不行。他努力去寻一点心跳,然而世界是安静的,他也要随之归入安静了。
nbsp;nbsp;nbsp;nbsp;双眼即将闭合,他好像瞥到一个长发飘飘的影子,一晃而过,却分外熟悉,没等他想明白是谁,心脏先一步,有力地“噗通”一声,锤在他的灵魂。
nbsp;nbsp;nbsp;nbsp;咚、咚、咚。
nbsp;nbsp;nbsp;nbsp;……每次那鬼东西一出现,他的心就这么狂跳。
nbsp;nbsp;nbsp;nbsp;第107章
nbsp;nbsp;nbsp;nbsp;一声又一声,先是有力,后来速度也跟上了,像在他的胸腔里掀起一场山崩,简直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要撞开他的胸口。
nbsp;nbsp;nbsp;nbsp;冻住的血液重新流动,是奔腾的山石,冲向四肢百骸,薛潮猛地坐起来,捂住心脏,大口喘息。
nbsp;nbsp;nbsp;nbsp;额头的汗滴在被单,他抬头,周围哪还有人,他还在病房里,白冷冷的病房被月光渡成蓝色。
nbsp;nbsp;nbsp;nbsp;如同坟地的寂静,让他如擂鼓的心冷却了些,他不禁自我检讨,究竟多犯冲的命格,才让他一见那倒霉催神,就心悸成这样?